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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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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胡行〔一〕

    妾本邯鄲未嫁時,容華倚翠人未知〔二〕。一朝結髮從君子〔三〕,將妾迢迢東魯陲〔四〕。時逢大道無艱阻〔五〕,君方遊宦從陳汝〔六〕。蕙樓獨卧頻度春〔七〕,彩閣辭君幾徂暑〔八〕。三月垂楊蠶未眠〔九〕,攜籠結侣南陌邊〔一〇〕。道逢行子不相識〔一一〕,贈妾黄金買少年〔一二〕。妾家夫婿經離久〔一三〕,寸心誓與長相守〔一四〕。願言行路莫多情〔一五〕,道妾貞心在人口〔一六〕。日暮蠶飢相命歸〔一七〕,攜籠端飾來庭闈〔一八〕。勞心苦力終無恨,所冀君恩即可依〔一九〕。聞説行人已歸止〔二〇〕,乃是向來贈金子〔二一〕。相看顔色不復言,相顧懷慙有何已〔二二〕。從來自隱無疑背〔二三〕,直爲君情也相會〔二四〕。如何咫尺仍有情〔二五〕,況復迢迢千里外〔二六〕。誓將顧恩不顧身〔二七〕,念君此日赴河津〔二八〕。莫道向來不得意〔二九〕,故欲留規誡後人〔三〇〕。

    〔一〕《秋胡行》:《樂府詩集·相和歌辭》、“清調曲”:“《西京雜記》曰:魯人秋胡娶妻三月,而遊宦、三年,休還家。其婦採桑於郊,胡至郊而不識其妻也,見而悦之,乃遺黄金一鎰。妻曰:‘妾有夫,遊宦不返,幽閨獨處,三年於兹,未有被辱於今日也。’採桑不顧,胡慙而退。至家,問:‘妻何在?’曰:‘行採桑於郊未返。’既歸還,乃向所挑之婦也。夫妻並慙,妻赴沂水而死。《列女傳》曰:魯秋潔婦者,魯秋胡之妻也。既納之,五日,去而宦於陳,五年乃歸,未至其家,見路傍有美婦人,方採桑,而説之,下車謂曰:‘力田不如逢豐年,力桑不如見國卿,今吾有金,願以與夫人。’婦曰:‘採桑力作,紡績織紝,以供衣食,奉二親養,夫子已矣,不願人之金。’秋胡遂去,歸至家,奉金遺母,使人呼其婦,婦至,乃嚮採桑者也。婦汙其行,去而東走,自投於河而死。《樂府解題》曰:‘後人哀而賦之,爲《秋胡行》。’”高適以前賦本事者有傅玄、顔延之及王融,俱見《樂府詩集》,顔作最佳,亦見《文選》。這些作品有一首是四言,餘皆五言,高適首先變五言爲七言,改用第一人稱的自述體。内容雖亦寫自未嫁至投河全過程,但重點放在秋胡回家贈金相挑以後的事件上,以突出表現其妻忠貞不二的愛情,並對秋胡的負心無恥進行無情的鞭撻。思想更集中,主題更明確。

    〔二〕妾本二句:二句當一氣讀,謂己本是邯鄲女,未嫁時的容貌“奇節”(見下文解釋)鮮爲人知。邯鄲:戰國時趙都。《古詩十九首》之一:“燕趙多佳人,美者顔如玉。”容華:美麗的容貌。曹植《美女篇》:“容華耀朝日。”陸機《日出東南隅行》作“淑貌耀皎日”,故知容華即淑貌。“容華倚翠”四字連文,不成文理。劉開揚云:“曹植《美女篇》:‘容華耀朝日。’李善注:‘言美如東方之日出也。’《雜詩六首》之四:‘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西京雜記》卷二:‘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倚翠即言眉色也。”(見《高適詩集編年箋註》第一四四頁中華書局出版)又云:“倚翠説貌美,眉色如憑蒼翠的遠山。”(見《高適詩選》第五七頁四川人民出版社版)涂元渠云:“容華:年輕美好的容貌。倚翠:指住在翠閣深閨裏。翠,形容光彩鮮麗。”(見《高適岑參詩選注》第七頁。上海古籍出版社版)按:二説皆不妥。劉説就容貌講,涂説就居處講,均須外加數字,方能勉強説通。我以爲“倚翠”二字當是“奇節”之訛。理由如下:(一)“倚”爲“奇”字誤加人旁,“翠”因與“節”字形近而訛。(二)高適是在顔延之《秋胡行》的基礎上所寫(高適詩學《文選》是大家公認的),顔作第一章即云:“婉彼幽閑女,作嬪君子室。峻節貫秋霜,明豔侔朝日。”以節與貌並提,貫穿全篇。高適即取法於此。(三)高適此作勝過前人諸作之處至少有兩點:一爲形式上變五言爲七言;二爲全詩主要突出秋胡妻的奇節。既然如此,在詩的開始即點明這一點,爲下文張本,那是很自然的。(四)就“容華奇節人未知”而言,古代女子未出嫁前足不出户,故容貌不爲人知;至其奇節,只是在拒絶行子調戲時纔表現出來,故在未嫁時人亦不能知之。這在句意上是順理成章的。

    〔三〕結髮:《文選》蘇武《詩四首》其三云:“結髮爲夫妻。”注:“結髮,始成人也,謂男年二十,女年十五時,取笄冠爲義也。”從君子:謂女子出嫁。君子,古代婦女對丈夫的敬稱。

    〔四〕將:帶。迢迢:遠。東魯:指春秋時魯國,在今曲阜、兗州一帶。陲:邊界。

    〔五〕時逢句:謂路途平安,没有戰争。即杜甫《憶昔》詩“九州道路無豺虎”之意。

    〔六〕遊宦:出外做官。從:《廣雅·釋詁》三:“從,就也。”陳汝:陳,周陳國,唐陳州淮陽郡與蔡州汝南郡相鄰。漢置汝南郡,包括河南舊汝寧、陳州二府及安徽舊潁州府,故稱陳汝。

    〔七〕蕙樓:古代對女子住室的美稱。頻度春:屢經春秋,意謂獨居數年。

    〔八〕彩閣:即上句的蕙樓。蕙言其芳香,彩言其華美。幾徂暑:幾經暑天。徂:往。以上八句叙秋胡妻新婚,夫即至陳國做官,一别五年。

    〔九〕蠶未眠:蠶蜕皮時,不食不動,其狀如眠,謂之蠶眠。蠶自幼蟲至作繭,須蜕皮三四次。三月蠶幼尚未蜕皮,須桑葉飼養,故下句言採桑路邊。

    〔一〇〕攜籠:提筐。結侣:結伴。南陌:南面的田間道路。

    〔一一〕道逢句:謂路遇一位不相識的行人。

    〔一二〕買少年:猶言取其容貌青春,即挑逗調笑之意。

    〔一三〕以下四句皆秋胡妻答辭。

    〔一四〕寸心句:謂心中發誓要和他永不分離。

    〔一五〕願言句:謂希望行人不要因離别而多情。

    〔一六〕道妾句:意爲己心堅貞,人口皆碑。以上八句言秋胡妻嚴詞拒絶行人的調戲。

    〔一七〕相命歸:互相招呼歸家。

    〔一八〕端飾:整頓衣裳。庭闈:指雙親的住所。

    〔一九〕所冀句:言希望自己的丈夫恩愛可靠。

    〔二〇〕行人:指其夫。歸止:歸來。止,與只同,語已辭。《詩·齊風·南山》:“既曰歸止,曷又懷止。”

    〔二一〕向來:適纔。贈金子:送黄金的人。

    〔二二〕相顧:相看。懷慙:抱愧。有何已:猶無限。以上八句叙歸家與夫相見。

    〔二三〕從來:自來,由來。自隱:自度。《管子·禁藏》:“以自隱也。”注:“隱,度也。”度,揣度,考慮。無疑背:没有懷疑和背離,即無二心。

    〔二四〕直爲句:正是因爲你的心也與我相合。

    〔二五〕如何句:哪想到近家咫尺還别有他意(指向女子調情)。咫:八寸,喻相距甚近。

    〔二六〕況復句:何況又是遠隔千里之外呢!

    〔二七〕誓將句:意謂發誓要珍惜愛情而不顧生命,即表示不願再與負心人同居。

    〔二八〕念君句:謂想到你今日的行爲,我決心投河。河津:渡口。

    〔二九〕不得意:不稱心,指剛纔發生的事。

    〔三〇〕故:故意,存心。留規:留下一個規範。誡後人:警告後人。以上八句寫秋胡妻毅然投河,表現出她的奇節貞操,并鞭撻了秋胡的負心忘義。按:封建時代只是片面地要求婦女堅持貞操,而男子則可以爲所欲爲。高適此詩對這種不合理的封建禮教進行的譴責是有進步意義的。

    古歌行〔一〕

    君不見漢家三葉從代至〔二〕,高皇舊臣多富貴〔三〕。天子垂衣方晏如〔四〕,廟堂拱手無餘議〔五〕。蒼生偃卧休征戰〔六〕,露臺百金以爲費〔七〕。田舍老翁不出門〔八〕。洛陽少年莫論事〔九〕!

    〔一〕此詩係借咏漢文帝以暗喻唐玄宗,咏史即咏懷,末句是全詩的主題。

    〔二〕漢家三葉:漢朝自高祖開國,經惠帝至文帝凡三世。葉,世。從代至:謂文帝由代王即帝位。《漢書·文帝紀》:“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母曰薄姬。高祖十一年,誅陳豨,定代地,立爲代王,都中都。十七年秋,高后崩,諸吕謀爲亂,欲危劉氏,丞相陳平、太尉周勃,朱虚侯劉章等共誅之,謀立代王。……大臣遂使人迎代王。……(代王)遂即天子位。”唐玄宗爲臨淄郡王平韋后之亂,其父睿宗即位,後睿宗禪位於王,情況與漢文帝以代王爲帝相似,故以爲喻。

    〔三〕高皇舊臣:指漢高祖的開國功臣,如絳、灌之屬。多富貴:謂多據要職。

    〔四〕天子句:謂皇帝無爲而治。《易·繫辭下》:“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晏如:安然,安樂貌。

    〔五〕廟堂拱手:謂天子拱手無事。《書·武成》:“垂拱而天下治。”《正義》:“垂拱而天下治,謂所任得人,人皆稱職,手無所營,下垂其拱,故美其垂拱而天下治也。”無餘議:謂天下太平,没有餘留可議的政事。

    〔六〕蒼生句:謂百姓可以高枕安眠而無戰争。蒼生:百姓。偃卧:安眠。休:停止。

    〔七〕露臺句:《漢書·文帝紀贊》:“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産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爲?’”以爲費:認爲是浪費。

    〔八〕田舍句:謂百姓安居樂業。《史記·律書》:“文帝時,會天下新去湯火,人民樂業,因其欲然,能不擾亂,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嘗至市井,游敖嬉戲,如小兒狀。”以上七句,以漢文帝之治喻開元之治。

    〔九〕洛陽句:謂雖才如賈誼,也無須論議政治。《漢書·賈誼傳》:“賈誼,雒陽人也。……文帝召以爲博士,是時誼年二十餘,最爲少。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爲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生於是以爲能。文帝説之,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説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迺毁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疎之,不用其議,以誼爲長沙王太傅。”班固《贊》曰:“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爲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詩人在這裏以賈誼自比,慨歎其年少有才而不見用。末句猛然兜轉,結出主題,感慨無窮。

    行路難二首〔一〕

    其一

    長安少年不少錢,能騎駿馬鳴金鞭〔二〕。五侯相逢大道邊〔三〕,美人弦管争留連〔四〕。黄金如斗不敢惜〔五〕,片言如山莫棄捐〔六〕。安知顦顇讀書者〔七〕,暮宿靈臺私自憐〔八〕。

    〔一〕《行路難》:《樂府詩集》卷七十《雜曲歌辭》:“《樂府解題》曰:‘《行路難》,備言世路艱難及離别悲傷之意,多以君不見爲首。’”卷七十一收此二首,其次序與此相反。

    〔二〕鳴金鞭:謂揮動金飾的馬鞭。鳴,揮鞭之聲。庾信《馬射賦》:“鳴鞭則汗赭,入埒則塵紅。”

    〔三〕五侯句:謂與五侯相逢於路,一見如故。五侯:《漢書·元后傳》:“明年,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譚爲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後用以稱顯赫的貴族。

    〔四〕美人句:謂美人以歌舞來争相挽留。弦管:絲竹樂器,此指歌舞。

    〔五〕黄金句:意謂欲求交於少年,不敢惜費。黄金如斗:謂黄金堆積,高比北斗,極言其多。如:《史記·孝武紀》:“陛下可爲觀,如緱氏城。”《集解》:“如猶比也。”《舊唐書·尉遲敬德傳》:“隱太子、巢剌王元吉將謀害太宗,密致書以招敬德,……仍贈以金銀器物一車。……敬德尋以啓聞,太宗曰:‘公之素心,鬱如山岳,積金至斗,知公情不可移。’”

    〔六〕片言句:謂少年的片言隻語,其重如山。莫棄捐:不能置之不理。以上六句極言長安貴遊少年爲人尊重。

    〔七〕顦顇:同憔悴,枯槁貌。讀書者:書生,高適自謂。

    〔八〕靈臺:臺名。所在地有三説:一説在長安縣西,接鄠縣界。爲周文王所作。如《詩·靈臺》:“經始靈臺,經之營之。”一説在洛陽南。如《文選》潘岳《閑居賦》:“靈臺傑其高峙。”注:陸機《洛陽記》曰:“靈臺在洛陽南,去城三里。”一説泛指帝京之臺。如劉峻《自江州還入石頭詩》:“忽寄靈臺宿,空軫及關歎。”此詩用第三説,泛指帝京之臺,并暗用後漢第五頡客居靈臺十日不炊事,以寫其窮困,故有“私自憐”之語,與上文“長安少年”對照。《後漢書·第五倫傳》注:“《三輔決録》曰:頡字子陵,爲郡功曹,州從事,公府辟舉高第,爲侍御史,南頓令,桂陽、南陽、廬江三郡太守,諫議大夫,洛陽無主人,鄉里無田宅,客止靈臺中,或十日不炊。”此與《留别鄭三韋九兼洛下諸公》詩中的“覊旅雖同白社遊”意思一致。以上二句自寫窮困生活。

    其二

    君不見富家翁,舊時貧賤誰比數〔一〕。一朝金多結豪貴〔二〕,萬事勝人健如虎〔三〕。子孫成行滿眼前〔四〕,妻能管絃妾能舞。自矜一身忽如此〔五〕,卻笑傍人獨愁苦。東鄰少年安所如〔六〕?席門窮巷出無車〔七〕。有才不肯學干謁〔八〕,何用年年空讀書〔九〕!

    〔一〕舊時:往日,昔日。誰比數(shǔ暑):誰也比不上,即被人輕視。

    〔二〕結豪貴:結交豪門貴族。

    〔三〕勝人:勝過别人。

    〔四〕成行:成排,言其多。

    〔五〕自矜:自誇。忽如此:忽然這樣暴發。以上八句寫富家翁的豪奢生活。

    〔六〕東鄰少年:作者自謂。安所如:何所似?何等樣子的生活。

    〔七〕席門句:以席爲門,住在陋巷,出行無車。《史記·陳丞相世家》:“家乃負郭窮巷,以弊席爲門。”

    〔八〕干謁:干求拜訪,鑽營奔走。

    〔九〕空:徒,白白地。以上四句寫東鄰少年的懷才不遇。

    宋中十首 (選五)〔一〕

    其一

    梁王昔全盛〔二〕,賓客復多才〔三〕。悠悠一千年,陳迹唯高臺〔四〕。寂寞向秋草,悲風千里來〔五〕。

    〔一〕宋中:指宋州。《舊唐書·地理志》:“武德四年,平王世充,置宋州。……天寶元年,改宋州爲睢陽郡。……天寶領縣十。”按:十縣爲宋城、襄邑、寧陵、虞城、碭山、下邑、穀熟、單父、楚丘、柘城。州治宋城,爲古睢陽城。漢睢陽縣,今河南商丘市。

    〔二〕梁王:梁孝王。《史記·梁孝王世家》:“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與孝景帝同母,母,竇太后也。……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爲代王。……二歲,徙代王爲淮陽王。……徙淮陽王武爲梁王,梁王之初王梁,孝文帝之十二年也。……孝王,竇太后少子也,愛之,賞賜不可勝道。於是孝王築東苑,方三百餘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大治宫室,爲複道,自宫連屬於平臺五十餘里。得賜天子旌旗,出從千乘萬騎,東西馳獵,擬於天子,出言,入言警。”

    〔三〕賓客句:《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是時梁孝王來朝,從游説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吴莊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悦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與諸生同舍。”

    〔四〕悠悠二句:謂時遠隔千年,遺迹唯有平臺。平臺:《水經注·睢水》:“晉灼曰:‘或説平臺在城中東北角,亦或言兔園在平臺側。’如淳曰:‘平臺,離宫所在。今城東二十里有臺,寬廣而不甚極高,俗謂之平臺。’余按《漢書·梁孝王傳》,稱王以功親爲大國,築東苑方三百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大治宫室,爲複道,自宫連屬於平臺三十餘里。複道自宫東出楊州之門(按:“出”下疑脱“左”字),左陽門,即睢陽東門也,連屬於平臺側近矣,屬之城隅則不能,是知平臺不在城中也。梁王與鄒、枚、司馬相如之徒,極遊於其上。”

    〔五〕寂寞二句:意謂這一切皆如煙雲散盡,今但見寂寞荒原、秋草悲風而已。

    其二

    梁苑白日暮〔一〕,梁山秋草時〔二〕。君王不可見,脩竹令人悲〔三〕。九月桑葉盡,寒風鳴樹枝。

    〔一〕梁苑:即漢梁孝王所築之東苑。《史記·梁孝王世家》《正義》:“《括地志》云:苑園在宋州宋城縣東南十里。葛洪《西京雜記》云:梁孝王苑中有落猨巖、栖龍岫、鴈池、鶴洲、鳧島,諸宫觀相連,奇果佳樹,瑰禽異獸,靡不畢備,俗人言梁孝王竹園也。”

    〔二〕梁山,原名良山。《梁孝王世家》云:“北獵良山。”《索隱》:“《漢書》作梁山。《述征記》云:良山際清水,今壽張縣有良山。服虔云:是此山也。”《正義》:“《括地志》云:梁山,在鄆州壽張縣南三十五里,即獵處也。”按:梁苑爲梁王與鄒、枚、司馬相如等文學家極遊之處,梁山乃梁王與衆賓馳獵之地。

    〔三〕君王二句:言梁孝王已逝,只有梁王竹園的脩竹仍在,使人望之興悲。君王:指梁孝王。脩:《小爾雅·廣言》:“脩,長也。”

    其三

    出門望終古〔一〕,獨立悲且歌。憶昔魯仲尼,悽悽此經過〔二〕。衆人不可向〔三〕,伐樹將如何〔四〕?

    〔一〕終古:古昔。《晉書·阮籍傳》:“商略終古。”

    〔二〕悽悽:當作栖栖。《論語·憲問》:“丘何爲是栖栖者與?”疏:“栖栖,猶皇皇也。”亦作棲棲,《文選》班固《答賓戲》:“是以聖哲之治,棲棲遑遑。”注:“棲遑,不安居之意也。”此經過(guō鍋):《史記·孔子世家》:“孔子去曹適宋。”《集解》:“徐廣曰:哀公三年,孔子過宋。”按:哀公三年,孔子年六十。

    〔三〕衆人句:意謂衆人不可能理解孔子。向:趨向。

    〔四〕伐樹:《史記·孔子世家》云:“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拔其樹。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將如何:猶言不能傷害。

    其四

    五霸遞征伐〔一〕,宋人無戰功〔二〕。解圍幸奇説〔三〕,易子傷吾衷〔四〕。唯見盧門外〔五〕,蕭條多轉蓬〔六〕。

    〔一〕五霸:春秋時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相繼稱霸,史稱春秋五霸。《孟子·公孫丑》:“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注:“言霸者,以大國之力,假仁義之道,然後能霸,若齊桓、晉文等是也。”遞征伐:連續不斷地進行征討攻伐。

    〔二〕宋人句:謂五霸之中,宋襄公最弱。《史記·宋微子世家》謂宋襄公八年,(周襄王九年、公元前六四三年)齊桓公卒,宋欲爲盟會。十二年春,宋襄公爲鹿上之盟,以求諸侯於楚,楚人許之。秋,諸侯會宋公盟於孟,於是楚執宋襄公以伐宋。冬,會於亳,以釋宋公。十三年夏(公元前六三八年),宋伐鄭。秋,楚伐宋以救鄭。冬十一月,襄公與楚成王戰于泓,宋師敗績,襄公傷股。

    〔三〕解圍句:《史記·宋微子世家》又云:“(宋文公十六年)九月,楚莊王圍宋。十七年,楚以圍宋,五月不解,宋城中急,無食。華元乃夜私見楚將子反,子反告莊王。王問城中何如?曰:‘析骨而炊,易子而食。’莊王曰:‘誠哉言,我軍亦有二日糧。’以信故,遂罷兵去。”事亦見《左傳·宣公十五年》。奇説:即指華元之言。

    〔四〕易子句:謂“易子而食”的慘狀使己傷心。衷:内心。

    〔五〕盧門:《左傳·昭公二十一年》:“華氏居廬門,以南里叛。”注:“盧門,宋東城南門。”《水經注·睢水》:“杜預曰:盧門,宋城南門也。”

    〔六〕轉蓬:蓬草秋枯,根須離地,因風而轉。

    其五

    常愛宓子賤〔一〕,鳴琴能自親〔二〕。邑中静無事,豈不由其身〔三〕?何意千年後,寂寞無此人〔四〕。

    〔一〕宓子賤:《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宓不齊,字子賤,少孔子四十九歲。子謂子賤:‘君子哉!魯無君子,斯焉取斯?’子賤爲單父宰,反命於孔子曰:此國有賢不齊者五人,教不齊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齊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則庶幾矣。”按:單父縣屬宋州,故咏宋中兼及單父。

    〔二〕鳴琴:《説苑·政理》:“宓子賤治單父,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

    〔三〕邑中二句:謂豈不是由於子賤存心仁愛,以德化民,所以一邑之内,安静無事。高適欽仰子賤,屢次形諸歌咏,史稱其“累爲藩牧,政存寬簡,吏民便之”,即效法子賤。

    〔四〕何意二句:感歎千年以來,再也見不到這樣的賢人。

    别韋參軍

    二十解書劍〔一〕,西遊長安城〔二〕。舉頭望君門,屈指取公卿〔三〕。國風沖融邁三五〔四〕,朝廷歡樂彌寰宇〔五〕。白璧皆言賜近臣〔六〕,布衣不得干明主〔七〕。歸來洛陽無負郭〔八〕,東過梁宋非吾土〔九〕。兔苑爲農歲不登〔一〇〕,雁池垂釣心長苦〔一一〕。世人遇我同衆人〔一二〕,唯君於我最相親〔一三〕。且喜百年有交態〔一四〕,未嘗一日辭家貧。彈棊擊筑白日晚〔一五〕,縱酒高歌《楊柳春》〔一六〕。歡娱未盡分散去,使我惆悵驚心神〔一七〕。丈夫不作兒女别,臨岐涕淚沾衣巾〔一八〕。

    〔一〕解書劍:知書能劍,文武兩全。《聲類》:“悟心曰解。”《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少時好讀書,學擊劍。”

    〔二〕西遊:指西至長安求仕。

    〔三〕屈指:彎曲手指以計數,言指日可待。《漢書·陳湯傳》:“詘指計其日。”詘通屈。取公卿:言取得公卿之位。

    〔四〕國風:國家的政教風化。沖融:深廣貌。邁三五:超過三皇五帝。《文選》班固《東都賦》:“事勤乎三五。”注:“《春秋元命苞》曰:‘伏羲、女媧、神農爲三皇。’《史記·五帝本紀》曰:‘黄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也。’”

    〔五〕彌寰宇:徧天下。

    〔六〕白璧句:謂君王只是寵賜近臣。白璧:玉器名。此泛指珍貴物品。

    〔七〕布衣:庶民。《鹽鐵論·散不足》:“古者庶人耋老而後衣絲,其餘則麻枲而已,故命曰布衣。”干明主:求見皇帝。以上八句寫赴京求仕無成。

    〔八〕歸來:謂失意東歸。無負郭:没有近城的良田。用戰國蘇秦之典。《史記·蘇秦列傳》言其少貧,發憤攻讀,至説六國合縱抗秦歸,嘆曰:“且使我雒陽有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索隱》:“負,背也,枕也。近城之地,沃潤流澤,最爲膏腴,故曰負郭。”蘇秦是東周雒陽人,此即以洛陽代指故鄉。

    〔九〕東過句:謂梁宋亦非故鄉。《舊唐書·高適傳》:適少濩落,不事生業,家貧,客於梁宋,以求丐取給。王粲《登樓賦》:“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一〇〕兔苑:即兔園,梁孝王所建,在河南商丘市東。爲農:指農作。歲不登:年成不好,歉收。登:成。

    〔一一〕雁池:《西京雜記》言兔園中有雁池。高適嘗於雁池垂釣。以上四句寫失意東歸後的耕釣生活。

    〔一二〕遇我:待我。同衆人:與一般人一樣,謂被人輕視。

    〔一三〕君:指韋參軍。於我:與我,對我。

    〔一四〕且喜句:謂以能與君保持長久的交情而感到欣喜。百年:一生。交態:交誼。《漢書·鄭當時傳》:“一死一生,迺知交情;一貧一富,迺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迺見。”

    〔一五〕彈棊:漢魏以來流行的一種游戲。《後漢書·梁冀傳》:“冀能挽滿、彈棊、格五。”注:“藝經曰:彈棊,兩人對局,白黑棊各六枚,先列棊相當,更先彈也,其局以石爲之。”《世説新語·巧藝》:“彈棊始自魏宫内,用粉奩戲。文帝以此戲特妙,用手巾角拂之,無不中。”至唐代,其制不同。柳宗元《序棊》云:“得木局,隆其中而規焉,其下方以直。置棊二十有四,貴者半,賤者半,貴曰上,賤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敵一,用朱墨以别焉。”沈括《夢溪筆談》卷十八《技藝》:“彈棊今人罕爲之,有譜一卷,蓋唐人所爲。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巓爲小壺,四角微隆起。今大名開元寺佛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時物也。”擊筑:《史記·刺客列傳》:荆軻“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高漸離。”《索隱》:“筑似琴,有絃,用竹擊之,取以爲名。”

    〔一六〕縱酒:恣意暢飲。《楊柳春》:曲名。殆即《楊柳枝》。詩人《九曲詞》中亦云“萬騎争歌《楊柳春》”。以上六句寫韋參軍於己最相親。

    〔一七〕惆悵:《楚辭·九辯》:“惆悵兮而私自憐。”注:“五臣云:惆悵,悲哀也。”驚心神:南朝梁江淹《别賦》云:“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

    〔一八〕丈夫二句:謂不應像兒女們那樣在離别時哭哭啼啼。《世説新語·方正》:“周叔治作晉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以將别,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婦女,與人别,唯啼泣。’便舍去。”臨岐:臨别。沾:濕。以上四句送别。

    三君詠〔一〕 并序

    開元中,適游於魏郡〔二〕,郡北有故太師鄭公舊館〔三〕,里中有故尚書郭公遺業〔四〕,邑外又有故太守狄公生祠焉〔五〕。覩物增懷,遂爲《三君詠》。

    魏鄭公徵

    鄭公經綸日,隋氏風塵昏〔六〕。濟代取高位〔七〕,逢時敢直言〔八〕。道光先帝業〔九〕,義激舊君恩〔一〇〕。寂寞卧龍處〔一一〕,英靈千載魂〔一二〕。

    〔一〕南朝宋顔延之曾作《五君詠》以述竹林七賢,借以抒其怨憤。高適倣之,作《三君詠》以述魏徵、郭元振和狄仁傑三賢,用以自勵和抒寫自己的經略之才。

    〔二〕魏郡:《舊唐書·地理志》:河北道,魏州,治貴鄉。在今河北省大名縣東。

    〔三〕太師鄭公:《舊唐書·魏徵傳》:“魏徵,字玄成,鉅鹿曲城人也。……加左光禄大夫,進封鄭國公。……(貞觀)十六年,拜太子太師。”《資治通鑑》:義寧元年九月,“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甲寅,密以寶藏爲上柱國武陽公,寶藏使其客鉅鹿魏徵爲啓謝密。”注:“煬帝改魏州爲武陽郡。”據此,知魏徵於隋末客居魏州。

    〔四〕尚書郭公:《舊唐書·郭元振傳》:“郭元振,魏州貴鄉人。……(睿宗)景雲二年(七一一)同中書門下三品,代宋璟爲吏部尚書,無幾,轉兵部尚書,封館陶縣男。”遺業:遺宅。

    〔五〕太守狄公:《舊唐書·狄仁傑傳》:“狄仁傑,字懷英,并州太原人也。……萬歲通天年,契丹寇陷冀州,河北震動,徵仁傑爲魏州刺史。前刺史獨孤思莊懼賊至,盡驅百姓入城,繕修守具。仁傑繼至,悉放歸農畝,謂曰:‘賊猶在遠,何必如是?萬一賊來,吾自當之,必不關百姓也。’賊聞之自退,百姓咸歌頌之,相與立碑以紀恩惠。”生祠:爲活人而立的祠廟。本傳又云:“仁傑嘗爲魏州刺史,人吏爲立生祠。”

    〔六〕鄭公二句:謂魏徵從政正值隋末天下大亂之際。經綸:本爲治絲,此喻治理天下。治絲之事,引其緒而分之爲經,比其類而合之爲綸,凡規畫政治亦曰經綸。《易·純》:“君子以經綸。”疏:“言君子法此屯象,有爲之时,以經綸天下,約束於物。”風塵:風起塵揚,天地昏暗,喻政治混亂。《舊唐書·魏徵傳》:“徵少孤貧,落拓有大志,不事生業,出家爲道士,好讀書,多所通涉,見天下漸亂,尤屬意縱横之説。”

    〔七〕濟代:濟世。唐人避太宗諱,改世爲代。

    〔八〕敢直言:《舊書》本傳云:“徵狀貌不逾中人,而素有膽智,每犯顔進諫,雖逢王赫斯怒,神色不移。”

    〔九〕道光句:謂魏徵以正道輔太宗,使太宗的業績更加光輝。本傳云:(太宗)嘗謂長孫無忌曰:“或欲耀兵振武,懾服四夷。唯有魏徵勸朕‘偃革興文,布德施惠,中國既安,遠人自服’。朕從其語,天下大寧。絶域君長,皆來朝貢,九夷重譯,相望於道。此皆魏徵之力也。”先帝:指太宗。

    〔一〇〕義激句;謂不忘太子建成的舊恩。本傳云:“隱太子(建成)聞其名,引直洗馬,甚禮之。徵見太宗勳業日隆,每勸建成早爲之所。及敗,太宗使人召之,謂曰:‘汝離間我兄弟,何也?’徵曰:‘皇太子若從徵言,必無今日之禍。’”舊君:指太子建成。

    〔一一〕卧龍:漢末徐庶稱諸葛亮爲卧龍,此指魏徵。《新唐書·魏徵傳》云:“帝嘗問羣臣,徵與諸葛亮孰賢?岑文本曰:‘亮才兼將相,非徵可比。’帝曰:‘徵蹈履仁義,以弼朕躬,欲致之堯舜,雖亮無以抗。’”故高適稱魏徵舊宅爲“卧龍處”。

    〔一二〕英靈句:謂其英靈永垂千載。

    郭代公元振

    代公實英邁〔一〕,津涯浩難識〔二〕。擁兵抗矯徵〔三〕,仗節歸有德〔四〕。縱横負才智,顧盻安社稷〔五〕。流落勿重陳〔六〕,懷哉爲悽惻〔七〕。

    〔一〕代公:《舊唐書·郭元振傳》:玄宗發羽林兵誅太平公主,元振以功進封代國公,食實封四百户,賜物一千段。英邁:英武豪邁。

    〔二〕津涯句:言郭元振胸藏智勇,浩渺無邊,不可測知。津涯:邊際。《書·微子》:“若涉大水,其無津涯。”

    〔三〕擁兵句:指元振爲金山道行軍大總管,宰相宗楚客矯徵之,欲加陷害,元振抗徵不歸事。《資治通鑑》景龍二年(七〇八)十一月:“娑葛(西突厥酋長)遺元振書稱:‘我與唐初無惡,但讎闕啜(西突厥之將)。宗尚書(楚客)受闕啜金,欲枉破奴部落,馮中丞(嘉賓)牛都護(師獎)相繼而來,奴豈得坐而待死?又聞史獻欲來,徒擾軍州,恐未有寧日,乞大使商量處置。’元振奏娑葛書。楚客怒,奏言元振有異圖,召將罪之。元振使其子鴻間道具奏其狀,乞留定西土,不敢歸。”抗:抵抗。矯徵:假托朝命召之。

    〔四〕仗節句:謂元振握節還朝。《舊唐書》本傳云:“會楚客等被誅,睿宗即位,徵拜太僕卿,加銀青光禄大夫。”有德:指睿宗。

    〔五〕縱横二句:指從玄宗誅太平公主事。本傳云:“及蕭至忠、竇懷貞等附太平公主,潛謀不順,玄宗發羽林兵誅之。睿宗登承天門,元振躬率兵侍衞之。事定論功,進封代國公。”顧盻:《文苑英華》作“顧眄”,是。顧眄:回視。此謂指顧之間。《後漢書·馬援傳》:“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安社稷:指安定唐朝。

    〔六〕流落:指貶徙。本傳云:開元元年十月癸卯(十三日),“玄宗於驪山講武,坐軍容不整,坐于纛下,將斬以徇,劉幽求、張説於馬前諫曰:‘元振有翊贊大功,雖有罪,當從原宥。’乃赦之,流於新州。尋又思其舊功,超爲饒州司馬。元振自恃功勳,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勿重陳:不忍再説。

    〔七〕懷哉句:懷想起來使人爲之悲傷。悽惻:悲傷。

    狄梁公仁傑

    梁公乃貞固〔一〕,勳烈垂竹帛〔二〕。昌言太后朝,潛運儲君策〔三〕。待賢開相府〔四〕,共理登方伯〔五〕。至今青雲人,猶是門下客〔六〕。

    〔一〕梁公:《舊唐書·狄仁傑傳》:“睿宗追封(狄仁傑)爲梁國公。”貞固:《易·乾》:“貞固足以幹事。”傳:“貞固者,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謂知而弗去者也。”按:貞,正。固:堅。

    〔二〕勳烈句:言其功垂史册。竹帛:古代用竹簡、木簡或帛記事,此指史册。

    〔三〕昌言二句:本傳云:“初,中宗在房陵,而吉頊、李昭德皆有匡復讜言,則天無復辟意。唯仁傑每從容奏對,無不以子母恩情爲言,則天亦漸省悟,竟召還中宗,復爲儲貳。”《資治通鑑》:聖曆元年二月,“武承嗣、三思營求爲太子,數使人説太后曰:‘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爲嗣者。’太后意未決。狄仁傑每從容言於太后曰:‘文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帝以二子託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姪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姪,則未聞姪爲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預知。’仁傑曰:‘王者以四海爲冢,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爲陛下家事?君爲元首,臣爲股肱,義同一體,况臣備位宰相,豈得不預知乎!’又勸太后召還廬陵王。王方慶、王及善亦勸之,太后意稍寤。他日,又謂仁傑曰:‘朕夢大鸚鵡兩翼皆折,何也?’對曰:‘武者,陛下之姓;兩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則兩翼振矣。’太后由是無立承嗣、三思之意。”昌言:美言。儲君:太子之稱,指中宗。

    〔四〕待賢句:謂舉張柬之爲宰相。本傳云:“則天嘗問仁傑曰:‘朕要一好漢任使,有乎?’仁傑曰:‘陛下作何任使?’則天曰:‘朕欲待以將相。’對曰:‘臣料陛下若求文章資歷,則今之宰臣李嶠、蘇味道亦足爲文吏矣。豈非文士齷齪,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務者乎?’則天悦,曰:‘此朕心也。’仁傑曰:‘荆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真宰相才也。且久不遇,若用之,必盡節於國家矣。’則天乃召拜洛州司馬。他日,又求賢,仁傑曰:‘臣前言張柬之,猶未用也。’則天曰:‘已遷之矣。’對曰:‘臣薦之爲相,今爲洛州司馬,非用之也。’又遷爲秋官侍郎,後竟召爲相。柬之果能興復中宗,蓋仁傑之推薦也。”

    〔五〕共理句:謂舉薦刺史之賢者於朝。如其所薦太州刺史敬暉等人,率爲名臣。共理:共治。唐人避高宗諱,以理代治。登:進用。方伯:《禮記·王制》:“千里之外設方伯。”東漢以來稱刺史爲方伯。

    〔六〕至今二句:説狄仁傑所薦門客至今仍居顯位要職。《資治通鑑》久視元年:“仁傑又嘗薦夏官侍郎姚元崇、監察御史曲阿桓彦範、太州刺史敬暉等數十人,率爲名臣。或謂仁傑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仁傑曰:‘薦賢爲國,非爲私也。’”青雲人:喻在高位者。

    送李少府時在客舍作〔一〕

    相逢旅館意多違〔二〕,暮雪初晴候雁飛〔三〕。主人酒盡君未醉〔四〕,薄暮途遥歸不歸〔五〕?

    〔一〕少府:縣尉。宋洪邁《容齋隨筆》卷一:“唐人呼縣令爲明府,丞爲贊府,尉爲少府。”

    〔二〕旅館:客舍。意多違:内心有無限離情。

    〔三〕候雁:雁冬季南來,夏季北歸,隨節候變化而往來,故謂之候雁。

    〔四〕主人:詩人自謂。君:指李少府。

    〔五〕薄暮:傍晚。途遥:謂歸路遥遠。蕭統《陶淵明傳》:“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淵明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此詩末二句蓋自淵明語化出,略無痕迹,愈見真樸爽朗。李白《山中與幽人對酌》詩云:“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則直用陶語,可參閲。

    塞上〔一〕

    東出盧龍塞〔二〕,浩然客思孤〔三〕。亭堠列萬里〔四〕,漢兵猶備胡〔五〕。邊塵漲北溟,虜騎正南驅〔六〕。轉鬬豈長策〔七〕,和親非遠圖〔八〕。惟昔李將軍〔九〕,按節出皇都〔一〇〕。總戎掃大漠〔一一〕,一戰擒單于〔一二〕。常懷感激心〔一三〕,願效縱横謨〔一四〕。倚劍欲誰語〔一五〕,關河空鬱紆〔一六〕。

    〔一〕塞上:樂府曲名。《樂府詩集》卷二十一:“《晉書·樂志》曰:‘《出塞》、《入塞》曲,李延年造。’曹嘉之《晉書》曰:‘劉疇嘗避亂塢壁,賈胡百數欲害之,疇無懼色,援笳而吹之,爲《出塞》、《入塞》之聲,以動其游客之思,於是羣胡皆垂泣而去。’按:《西京雜記》曰:‘戚夫人善歌《出塞》、《入塞》、《望歸》之曲。’則高帝時已有之,疑不起於延年也。唐又有《塞上》、《塞下》曲,蓋出於此。”高適此作收入《樂府詩集》卷九十二“新樂府辭”中,乃用樂府古題詠時事,表現作者對東北奚、契丹南侵的憂慮和報國無門的鬱悶心情。

    〔二〕盧龍塞:在今河北遷安縣西北。《水經注·濡水》:“濡水東南逕盧龍塞。塞道自無終縣(今薊縣)東出,渡濡水,向林蘭陘東至清陘。盧龍之險,峻坂縈折,故有九之名矣。”

    〔三〕浩然句:意謂自己既有深遠的憂思又有孤寂之感。浩然:《孟子·公孫丑》:“予然後浩然有歸志。”注:“浩然,心浩浩有遠志也。”

    〔四〕亭堠(hòu后):古代瞭望敵人的土堡。堠亦作候。《後漢書·光武帝紀》:建武十二年,“築亭候”。注:“亭候,伺候望敵之所。《前書》曰:秦法,十里一亭,亭有長,漢因之不改。”

    〔五〕漢兵:唐兵。胡:指奚、契丹。

    〔六〕邊塵二句:謂敵軍正向南發動進攻,渤海一帶烽煙瀰漫。北溟:北海。晉陸雲《登臺賦》:“北溟浩以揚波。”

    〔七〕轉鬬:連續不斷地作戰。《史記·淮陰侯列傳》:“楚人起彭城,轉鬬逐北。”豈長策:非善策。

    〔八〕和親:與少數民族結親議和。《漢書·匈奴列傳》:“冒頓常往來侵盜代地,於是高祖患之,迺使劉敬奉宗室女翁主爲單于閼氏,歲奉匈奴絮繒酒食物各有數,約爲兄弟以和親。”《舊唐書·契丹傳》:“開元四年,失活入朝,封宗室外甥女楊氏爲永樂公主以妻之。”“十年,鬱于入朝,請婚,上又封從妹夫率更令慕容嘉賓女爲燕郡公主以妻之。”十三年冬,邵固“改封廣化郡王,又封皇從外甥女陳氏爲東華公主以妻之”。《奚國傳》:“開元三年,大輔入朝,詔封從外甥女辛氏爲固安公主以妻之。”十年,魯蘇入朝,“復以成安公主之女韋氏爲東光公主以妻之”。唐朝與奚、契丹雖不斷和親,而邊警始終未息,作者因有“和親非遠圖”之歎。以上八句寫胡騎南侵的憂慮。

    〔九〕李將軍:或云李廣。按:當指李牧。下文言“一戰擒單于”,李廣無此事。史言李牧爲趙將,備匈奴,謹烽火,多間諜,不與匈奴戰。數歲,匈奴以李牧爲怯,大率衆來侵,李牧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襜襤,單于奔走,十餘歲不敢近趙邊城。故作者在《睢陽酬别暢大判官》詩中有“李牧制儋藍,遺風豈寂寥”之語。在高適前,狄仁傑曾上疏武后論邊防云:“但當敕邊兵謹守備,蓄鋭以待敵,待其自至,然後擊之,此李牧所以制匈奴也。”與高適詩所言正同。

    〔一〇〕按節:持節。出皇都:離京都。皇都,疑當作王都。

    〔一一〕總戎:率領軍隊。大漠:北方大沙漠。

    〔一二〕單于(chán yú蟬余):古代匈奴稱其君主曰單于。《史記·匈奴列傳》:“匈奴單于。”《集解》:“駰案:《漢書音義》曰:單于者,廣大之貌,言其象天單于然。”

    〔一三〕感激:心有所感而激揚奮發。

    〔一四〕效:致,盡。縱横謨:指王霸之略。謨,計謀。

    〔一五〕倚劍:撫劍,按劍。欲誰語:欲語誰。

    〔一六〕關河句:謂對着邊塞的山川,空有苦悶悲愁。《文選》曹植《贈白馬王彪》詩云:“我思鬱以紆。”注:“紆,屈也。鬱,愁也。”以上八句寫欲爲國効命而請纓無路的感慨。

    别馮判官〔一〕

    碣石遼西地〔二〕,漁陽薊北天〔三〕。關山唯一道〔四〕,雨雪盡三邊〔五〕。才子方爲客〔六〕,將軍正渴賢〔七〕。遥知幕府下〔八〕,書記日翩翩〔九〕。

    〔一〕此詩在碣石送馮至漁陽任判官時作。判官:《舊唐書·職官志》:節度使設判官二人。

    〔二〕碣石句:謂碣石屬於遼西郡。碣石:山名。《漢書·武帝紀》:元封元年,“復東巡海上,至碣石”。注:“文穎曰:在遼西絫縣。絫縣今罷,屬臨榆,此石著海旁。”按:漢絫縣故城在今河北昌黎縣東南。遼西:郡名,治且慮,故城在今河北盧龍縣東。

    〔三〕漁陽句:謂漁陽是薊州的屬縣。《舊唐書·地理志》:薊州治漁陽縣(今天津市薊縣)。

    〔四〕關山句:謂關山險阻,只有一路可通。

    〔五〕雨雪句:謂三邊之地盡是雨雪。盡:極。三邊:古稱幽、并、涼三州之地爲三邊。此泛指邊塞。

    〔六〕才子:指馮判官。

    〔七〕渴賢:謂思賢之甚如渴而思飲。渴:急。

    〔八〕幕府;將軍府。《史記·李牧列傳》:“市租皆輸入莫府。”《索隱》:“崔浩云:古者出征爲將帥,軍還則罷,理無常處,以幕帟爲府署,故曰幕府。則‘莫’當作‘幕’,字之訛耳。”

    〔九〕書記句:意謂將軍府中將從今增添一位文采風流的書記官。曹丕《與吴質書》:“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三國志·魏志》:“阮瑀,字元瑜,宏才卓逸,太祖(曹操)爲司空,召爲軍謀祭酒,又管記室,書檄多瑀所作。”書記:書牘奏記之類,從事撰寫此種文字的人也稱掌書記、管記室或書記。翩翩:文采風流貌。此以馮判官比作阮瑀。

    營州歌〔一〕

    營州少年厭原野〔二〕,狐裘蒙茸獵城下〔三〕。虜酒千鍾不醉人〔四〕,胡兒十歲能騎馬〔五〕。

    〔一〕營州:《舊唐書·地理志》:營州上都督府,隋柳城郡,治柳城。柳城,漢縣,屬遼西郡。室韋、靺鞨諸部,並在東北。……西北與奚接界,北與契丹接界。按:柳城在今遼寧省朝陽縣。當時爲少數民族雜居之地。此詩鮮明而生動地展現了邊塞風光和少數民族豪邁勇健的風貌。

    〔二〕厭原野:安於原野生活。厭借爲懕,《説文》:“懕,安也。”一説:厭借爲饜。饜,《説文》作猒,飽也。猶言滿足、習慣於。原野:指野外生活。

    〔三〕狐裘句:寫其出獵時的衣着。《詩·旄丘》:“狐裘蒙戎。”傳:“蒙戎,以言亂也。”蒙戎即蒙茸,亦作尨茸。《左傳·僖公五年》:“狐裘尨茸。”注:“尨茸,亂貌。《釋文》:尨,莫江反,又音蒙。”按:蒙茸、蒙戎、尨茸皆一聲之轉,皆形容狐裘的毛長而亂。

    〔四〕虜酒句:形容少數民族皆能豪飲。虜酒:胡人所製之酒。千鍾:極言其多。鍾,一作杯。

    〔五〕胡兒句:謂邊民從小矯健勇武,善於馬上生活。

    信安王幕府詩并序

    開元二十年,國家有事林胡,詔禮部尚書信安王總戎大舉〔一〕。時考功郎中王公、司勳郎中劉公、主客郎中魏公、侍御史李公、監察御史崔公,咸在幕府,詩以頌美數公,見於詞,凡三十韻。

    雲紀軒皇代〔二〕,星高太白年〔三〕。廟堂咨上策〔四〕,幕府制中權〔五〕。盤石藩維固〔六〕,昇壇禮樂先〔七〕。國章榮印綬,公服貴貂蟬〔八〕。樂善旌深德〔九〕,輸忠格上玄〔一〇〕。剪桐光寵錫〔一一〕,題劍美貞堅〔一二〕。聖祚雄圖廣〔一三〕,師貞武德虔〔一四〕。雷霆七校發〔一五〕,旌旆五營連〔一六〕。華省徵羣乂〔一七〕,霜臺舉二賢〔一八〕。豈伊公望遠,曾是茂才遷〔一九〕。並秉韜鈐術,兼該翰墨筵〔二〇〕。帝思麟閣像〔二一〕,臣獻《柏梁篇》〔二二〕。振玉登遼甸,摐金歷薊壖〔二三〕。度河飛羽檄,横海泛樓船〔二四〕。北伐聲逾邁,東征務以專〔二五〕。講戎喧涿野〔二六〕,料敵静居延〔二七〕。軍勢持《三略》〔二八〕,兵戎自九天〔二九〕。朝瞻授鉞去,時聽偃戈旋〔三〇〕。大漠風沙裏,長城雨雪邊〔三一〕。雲端臨碣石,波際隱朝鮮〔三二〕。夜壁冲高斗〔三三〕,寒空駐彩旃〔三四〕。倚弓玄兔月〔三五〕,飲馬白狼川〔三六〕。庶物隨交泰〔三七〕,蒼生解倒懸〔三八〕。四郊增氣象,萬里絶風煙〔三九〕。關塞鴻勳著〔四〇〕,京華甲第全〔四一〕。《落梅》横吹後,春色凱歌前〔四二〕。直道常兼濟〔四三〕,微才獨棄捐〔四四〕。曳裾誠已矣〔四五〕,投筆尚悽然〔四六〕。作賦同元淑〔四七〕,能詩匪仲宣〔四八〕,雲霄不可望〔四九〕,空欲仰神仙〔五〇〕。

    〔一〕開元以下三句:《資治通鑑》:“(開元)二十年春正月乙卯(十一日),以朔方節度副大使信安玉褘爲河東、河北行軍副大總管,將兵擊奚、契丹。壬申(二十八日)以户部侍郎裴耀卿爲副總管。”“三月……己巳(二十五日),褘等大破奚、契丹,俘斬甚衆,可突干帥麾下遠遁,餘黨潛竄山谷。奚酋李詩瑣高帥五千餘帳來降。褘引兵還。”信安王:李褘,太宗第三子吴王恪之孫。《舊唐書·吴王恪傳》:吴王恪第三子琨,琨子褘。褘,開元十二年改封信安郡王。十五年,拜左金吾衞大將軍、朔方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兼攝御史大夫。尋遷禮部尚書,仍充朔方軍節度使。奉敕攻克石堡城,自是河、隴諸軍遊弈拓地千餘里。十九年,契丹衙官可突干殺其王邵固,率部落降于突厥。玄宗遣忠王爲河北道行軍元帥以討奚及契丹兩蕃,以褘爲副。王既不行,褘率户部侍郎裴耀卿等諸副將分道統兵出於范陽之北,大破兩蕃之衆,擒其酋長,餘黨竄入山谷。軍還,褘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兼關内支度、營田等使,兼採訪處置使,天寶二年卒,年八十餘。林胡:《史記·蘇秦列傳》:“北有林胡、樓煩。”《正義》:“二胡國名,朔嵐已北。”《資治通鑑》:“(開元)二十二年六月壬辰(初三日),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大破契丹。”注:“《考異》曰:《實録》:守珪大破林胡。按《會要》契丹事,二十二年,守珪大破之。蓋《實録》以契丹即戰國時林胡地,故云然。”

    〔二〕雲紀句:謂黄帝以雲作百官的標記。《左傳·昭公十七年》:“昔者黄帝氏以雲紀,故爲雲師而雲名。”軒皇:即黄帝。此以黄帝比玄宗,歌頌唐朝盛世。

    〔三〕星高句:謂今年出征,上應天象,必然大吉。《史記·天官書》:太白“出高,用兵深吉、淺凶”。太白:即金星,古以爲司兵象。

    〔四〕廟堂句:謂朝廷咨詢最佳的戰略。

    〔五〕幕府句:謂大將握運籌致勝的權柄。《左傳·宣公十二年》:“中權後勁。”注:“中軍制謀,後以精兵爲殿。”

    〔六〕盤石句:謂信安王是宗室爲國家的屏藩。《史記·孝文本紀》:“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謂磐石之宗也。”《索隱》:“言其固如磐石。”盤、磐通。磐石:大石。藩維:猶言藩國。封建諸侯,所以屏藩王室,故云。

    〔七〕昇壇句:謂具禮拜信安王爲大將。《史記·淮陰侯列傳》:“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設壇場,具禮。”

    〔八〕國章二句:謂既有佩印綬之榮,又有加貂蟬之貴。《舊唐書·輿服志》:“侍中·中書令,加貂蟬,佩紫綬。”

    〔九〕樂善句:謂有樂善之德。旌:表識。

    〔一〇〕輸忠句:謂有感天之忠。輸忠:盡忠。格上玄:感通上天。《書·説命》:“格于皇天。”

    〔一一〕剪桐句:謂寵封郡王。《史記·晉世家》:“周公誅滅唐,成王與叔虞戲,削桐葉爲珪,以與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請擇日立叔虞。成王曰:‘吾與之戲耳。’史佚曰:‘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於是遂封叔虞於唐。”褘爲玄宗之從兄,玄宗封褘爲信安郡王,故以爲喻。寵錫:恩賜。

    〔一二〕題劍句:謂題劍表德。《後漢書·韓棱傳》:“(韓棱)爲尚書令,與僕射郅壽,尚書陳寵,同時俱以才能稱。肅宗嘗賜諸尚書劍,唯此三人特以寶劍,自手署其名曰:‘韓棱楚龍淵,郅壽蜀漢文,陳寵濟南椎成。’時論者爲之説:以棱淵深有謀,故得龍淵;壽明達有文章,故得漢文;寵敦朴,善不見外,故得椎成。”李褘時爲禮部尚書,故以爲喻。

    〔一三〕聖祚句:謂今皇帝有恢闊的雄圖。聖:唐代稱皇帝爲聖人。祚:福。

    〔一四〕師貞句:謂義兵有除暴的武德。師貞:《易·師》:“師貞,丈人吉,无咎。”注:“爲師之正,丈人乃吉也。”貞,正。虔:《爾雅·釋詁》:“虔,固也。”

    〔一五〕雷霆句:謂七校之兵如雷霆之發。《漢書·刑法志》:“至武帝平百粤,而增七校。”注:“晉灼曰:《百官表》: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凡八校尉,胡騎不常置,故此言七也。”

    〔一六〕旌旆:謂五營旌旆前後相連。五營:《後漢書·安帝紀》:永初三年,“得爲關内侯、虎賁、羽林郎,五大夫官府緹騎、營士各有差。”注:“營士,謂五校營士也。《漢官儀》曰:屯騎、越騎、步兵、射聲各領士七百人,長水領士千三百六十七人也。”以上十六句頌美信安王總戎出征,威儀有加。

    〔一七〕華省句:謂尚書省徵用英俊之士。華省:即畫省,指尚書省。《漢官儀》:尚書省中,皆以胡粉塗壁,紫青界之,畫古列士。後世因稱尚書省爲畫省。岑參《送顔平原》:“仙郎授剖符,華省輟分憂。”亦以華代畫。考功郎中、司勳郎中皆屬吏部,主客郎中屬禮部。吏、禮二部皆屬尚書省。羣乂:羣俊。指序中王公、劉公、魏公。

    〔一八〕霜臺:御史臺。專持邦國刑憲,彈劾百官,嚴威如秋霜,故稱霜臺。二賢:指侍御史李公、監察御史崔公,皆屬御史臺。

    〔一九〕豈伊二句:謂以上五人不僅有公望,而且有俊才。伊:語詞。公望:《世説新語·品藻》:“王丞相(導)嘗謂(虞)曰:孔愉有公才而無公望,丁潭有公望而無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

    〔二〇〕並秉二句:謂皆具文武韜略。秉:操持。韜鈐:古兵書中有《六韜》和《玉鈐》篇,此指軍事。該:備,完備。翰墨:筆墨,指文學。翰墨筵:猶言文席。

    〔二一〕帝思句:謂帝思臣功。《漢書·蘇武傳》:“上(宣帝)思股肱之美,迺圖畫其人於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凡十一人。”

    〔二二〕臣獻句:謂臣頌帝德。《古文苑》卷四:“漢武帝元封三年作柏梁臺,詔羣臣二千石有能爲七言詩者乃得上座。帝曰:‘日月星辰和四時。’”自梁孝王以下二十五人,各作一句。按:今傳《柏梁詩》係後人僞作。以上八句頌美幕府數公。

    〔二三〕振玉二句:謂出征遼薊。振玉,鳴佩。遼甸:遼西平原,指與奚、契丹作戰之地。摐(chuāng窗)金:鳴金。薊壖(ruán輭):薊北城下。壖,《説文》作:“城下田也。”此指行軍所經之地。

    〔二四〕度河二句:謂水陸並進,羽檄渡河,樓船泛海。羽檄:即羽書。《漢書·高帝紀》:“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注:“師古曰:檄者,以木簡爲書,長尺二寸,用徵召也。其有急事,則加以鳥羽插之,示速疾也。”

    〔二五〕北伐二句:謂專征東北,軍威甚盛,任務甚明。

    〔二六〕講戎句:謂論兵於涿鹿之野。《史記·五帝本紀》:“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黄帝乃徵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此活用典故,謂其師之出如黄帝之滅蚩尤。

    〔二七〕料敵句:謂制勝於居延之塞。《漢書·武帝紀》:“元狩二年,將軍去病、公孫敖出北地二千餘里,過居延。”注:“師古曰:居延,匈奴中地名也。”此亦活用典故,謂掃清東北烽烟,如霍去病之逐匈奴。

    〔二八〕軍勢句:謂持《三略》以運軍勢。《三略》:古兵書。《文選》李康《運命論》:“張良受黄石之符,誦《三略》之説。”注:“《黄石公記序》曰:黄石者,神人也,有《上略》、《中略》、《下略》。”書係後人僞托。

    〔二九〕兵戎句:言自九天而奮兵威。《孫子·形篇》:“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漢書·周亞夫傳》:“諸侯聞之,以爲將軍從天而下也。”“戎”當據敦煌唐寫本《唐人選唐詩》作“威”,與上句“軍勢”對。

    〔三〇〕朝瞻二句:謂勝利之速。早晨看受鉞出征,不久就聽到息兵而歸的喜訊。授鉞:《淮南子·兵略訓》:“凡國有難,君自宫召將,詔之曰:‘社稷之命在將軍,即今國有難,願請子將而應之。’將軍受命,乃令祝史太卜,齋宿三日,之太廟,鑽靈龜,卜吉日,以受鼓旗。君入廟門,西面而立。將入廟門,趨至堂下,北面而立。主親操鉞持頭,授將軍其柄,曰:‘從此上至天者,將軍制之。’復操斧持頭,授將軍其柄曰:‘從此下至淵者,將軍制之。’”鉞:《書·顧命》:“一人冕執鉞。”鄭注:“鉞,大斧。”授鉞:謂命將出征。偃戈旋:謂凱旋。

    〔三一〕大漠二句:謂行經大漠,北出長城,在風沙雨雪中行軍。

    〔三二〕雲端二句:謂上越雲端之碣石,遠指波際之朝鮮。《舊唐書·契丹傳》:“契丹東與高麗鄰。”

    〔三三〕夜壁句:謂壁壘高聳,上接北斗。

    〔三四〕寒空句:寒空中飄蕩着彩旗。旃:曲柄旗,旗幟。

    〔三五〕倚弓句:謂倚弓於玄兔。玄兔:即玄菟,郡名,在今吉林南境及朝鮮咸鏡道。倚弓於玄菟月下,意謂敵人已被消滅,弓可倚而不用。

    〔三六〕飲馬句:謂白狼川上可以飲馬。白狼川:《水經注·大遼水》:“遼水右會白狼水,水出右北平白狼縣東南。”即大淩河。《舊唐書·奚國傳》:奚國,南拒白狼河。上句謂平契丹,此句謂勝奚國。以上二十句寫兵威之盛,并預祝出征全勝。

    〔三七〕庶物句:謂平寇之後,萬物得遂其生。《易·泰》:“天地交泰。”注:“泰者,物大通之時也。”

    〔三八〕蒼生句:言百姓因得以解除倒懸之苦。《孟子·公孫丑》:“民之悦之,猶解倒懸也。”注:“倒懸,喻困苦也。”

    〔三九〕四郊二句:謂四郊景物增輝,萬里戰火偃息。絶風煙:無戰争。

    〔四〇〕關塞句:謂邊功顯著。

    〔四一〕京華句:謂賞賜優渥。京華:帝都,指長安。甲第:《文選》張衡《西京賦》:“北闕甲第。”注:“第,館也;甲,言第一也。善曰:漢書曰:贈霍光甲第一區。《音義》曰:有甲乙次第,故曰第也。”

    〔四二〕落梅二句:預祝凱旋之日當在春季,極言凱旋疾速。《落梅》:《落梅花》,笛曲名。横吹:指笛。此句以曲名暗契時令。以上八句預想勝利後的太平景象及凱旋受賞。

    〔四三〕直道句:意謂幕府諸公心存直道,以兼濟爲心。

    〔四四〕微才句:言己獨被棄捐不用。微才:高適自謂。

    〔四五〕曳裾句:意謂入幕已無望。曳裾:《漢書·鄒陽傳》:“飾固陋之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謂寄身王侯之門。

    〔四六〕投筆句:意謂因不得從戎而悲傷擱筆。投筆:《後漢書·班超傳》:“(班超)家貧,常爲官傭書以供養。久勞苦,嘗輟業投筆歎曰:‘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間乎?’”悽然:悲貌。

    〔四七〕作賦句:意謂自己只能像趙壹那樣作賦來抒寫窮困。《後漢書·趙壹傳》:“趙壹,字元叔,漢陽西縣人也。……竊爲《窮鳥賦》一篇,……又作《刺世疾邪賦》,以舒其怨憤。”元淑當作元叔。

    〔四八〕能詩句:謂不能如漢末王粲作《從軍詩》那樣來歌頌這次出征。《三國志·王粲傳》:“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也。……魏國既建,拜侍中。……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文選》載其《從軍詩五首》,注:“《魏志》曰:建安二十年三月,公(曹操)西征張魯,魯及五子降,十二月,至自南鄭。是行也,侍中王粲作五言詩以美其事。”

    〔四九〕雲霄句:謂仕途無望。雲霄:喻高位。《晉書·熊遠傳》:“攀龍附鳳,翺翔雲霄。”

    〔五〇〕空欲句:謂只是徒羡諸公而已。神仙:喻高官得意者。《後漢書·郭太傳》:“後歸鄉里,衣冠諸儒,送至河上,車數千兩。林宗唯與李膺同舟而濟,衆賓望之,以爲神仙焉。”以上八句自傷見棄,并有暗示求援之意。

    薊門不遇王之涣郭密之因以留贈〔一〕

    適遠登薊丘,兹晨獨搔屑〔二〕。賢交不可見〔三〕,吾願終難説〔四〕。迢遞千里遊〔五〕,覉離十年别〔六〕。才華仰清興〔七〕,功業嗟芳節〔八〕。曠蕩阻雲海,蕭條帶風雪〔九〕。逢時事多謬〔一〇〕,失路心彌折〔一一〕。行矣勿重陳〔一二〕,懷君但愁絶〔一三〕。

    〔一〕薊門:即薊丘。《水經注·水》:“昔周武王封堯後於薊,今城内西北隅有薊丘,因丘以名邑也。猶魯之曲阜,齊之營丘矣。”按:薊丘在今北京市。王之涣:盛唐詩人。靳能《唐故文安郡文安縣尉太原王府君墓志銘并序》云:“公名之涣,字季陵,本家晉陽,宦徙絳郡。……以門子調補冀州衡水主簿。……會有誣人交構,公因拂衣去官,遂優游青山,滅裂黄綬。……在家十五年,食其舊德。……復補文安郡文安縣尉。……以天寶元年二月十四日遘疾,終於官舍,春秋五十有五。”據此,知其生卒年爲六八八————七四二。郭密之: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録》卷十五“諸暨令郭密之詩”條:“郭密之五言詩二篇,一題《□使永嘉經謝公石門山作》,天寶八載冬仲月勒。一題《永嘉懷古》,不見年月,皆刻于青田之石門洞崖壁。前人録金石者皆未之及,今芸臺中丞《兩浙金石記》始著之。詩古淡近選體。”《邑志》云:郭密之於天寶中令諸暨,建義津橋(在縣南二里),築放生湖(在安俗鄉,縣東北二里),溉田二千餘頃,民便之。按:高適此詩是同時詩人中提到王之涣的唯一的一首詩,寫得極其誠摯。

    〔二〕兹晨句:謂今晨是一個寒風凛冽的天氣。搔屑:即騷屑。《楚辭》:劉向《九歎》:“風騷屑以摇木兮。”注:“騷屑,風聲貌。”

    〔三〕賢交:賢友。指王之涣和郭密之。

    〔四〕吾願句:謂無人可共語心事。以上四句點題。

    〔五〕迢遞:遥遠。高適自梁宋至燕薊,客遊千里。

    〔六〕覉離:旅寓異地。十年别:相别十年。高適此次來薊門是在開元二十年左右,他們的定交當在開元十年前後,高適二十幾歲時。

    〔七〕才華句:言敬仰他們富有清興的詩歌才華。清興:清新的内容和風格。

    〔八〕功業句:贊歎他們有建功立業的高節。嗟:贊歎。以上四句寫相别十年并致其傾慕之情。

    〔九〕曠蕩二句:寫相訪不遇時的景物。曠蕩:空曠無邊。

    〔一〇〕逢時句:謂遭逢明時而事與願違。謬:失誤。

    〔一一〕失路:不遇,失志。心彌折:心情更感沮傷,言創深痛巨。高適於開元二十年信安王北征時曾謀入其幕府,但受到冷遇,故在《信安王幕府》詩中有“直道常兼濟,微才獨棄捐”的感慨,與此所咏内容一致。“失路”即指此事而言。彌:更加。

    〔一二〕勿重陳:不要再説。

    〔一三〕懷君:思君。愁絶:愁極。以上六句自述失意,并寫思友之情。附郭密之詩二首:《□使永嘉經謝公石門山作》:“絶境經耳目,未曾曠躋登。一窺石門險,再滌心神懵。洞壑閟金澗,欹崖盤石楞。陰潭下羃羃,秀嶺上層層。千丈瀑流蹇,半溪風雨恒。興餘志每愜,心遠道自弘。乘軺廣儲峙,祗命愧才能。輟棹周氣象,捫條歷騫崩。忽如生羽翼,怳若將起騰。謝客今已矣,我來誰與朋?時天寶八載冬仲月勒。”(見《全唐詩》卷八八七)《永嘉懷古》:“永嘉東南盡,倚棹皆可究。帆引滄海風,舟沿縉雲溜。羣山何隱磷,萬物更森秀。地氣冬轉暄,暝氛陰改晝。緬懷謝康樂,伊昔兹爲守。逸興滿雲林,清詞冠宇宙。嘗遊石門裏,勝踐宛如舊。峭壁苔蘚濃,懸崖風雨驟。巖隈餘灌莽,壁畔空泉甃。物是人已非,瑶潭淒獨漱。”(見《兩浙金石志》及《青田縣志》)

    和王七玉門關聽吹笛〔一〕

    胡人吹笛戍樓間,樓上蕭條海月閒。借問《落梅》凡幾曲〔二〕?從風一夜滿關山。

    〔一〕此詩《河嶽英靈集》題爲《塞上聞笛》。詩作“胡人羌笛戍樓間,樓上蕭條明月閑。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國秀集》題爲《和王七度玉門關上吹笛》,詩與《全唐詩》同。明活字本《高常侍集》題作《塞上聽吹笛》,詩作“雪浄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岑仲勉《唐人行第録》“王七之涣”下云:高適《和王七玉門關聽吹笛》詩,押間、山二韻,同之涣詩,即是和王之涣《涼州詞》。按:從高適詩的押韻及詩題看,岑説甚是。玉門關:在甘肅敦煌縣西一百五十里。

    〔二〕落梅:即笛曲《落梅花》。《樂府詩集》卷二十四漢《横吹曲》有《梅花落》。“《梅花落》,本笛中曲也。按唐大角曲亦有《大單于》、《小單于》、《大梅花》、《小梅花》等曲,今其聲猶有存者”。詩人以《梅花》代笛聲,二句猶言笛聲隨風吹滿關山。

    薊門行五首〔一〕

    其一

    薊門逢古老〔二〕,獨立思氛氲〔三〕。一身既零丁〔四〕,頭鬢白紛紛〔五〕。勳庸今已矣〔六〕,不識霍將軍〔七〕。

    〔一〕這五首詩皆作於首次至幽燕時。薊門:即薊丘,在今北京城近郊。

    〔二〕古老:老翁,此指老兵。

    〔三〕獨立句:獨自站在那裏感慨萬千。氛氲:《文選》謝惠連《雪賦》:“氛氲蕭索。”注:王逸《楚辭注》曰:“氛氲,盛貌。”

    〔四〕一身句:謂只有孑然一身。零丁:孤單。

    〔五〕頭鬢句:謂鬢髮皆白。紛紛:雜亂。

    〔六〕勳庸句:謂功名已無望了。勳庸:《周禮·夏官·司勳》:“王功曰勳,國功曰功,民功曰庸,事功曰勞,治功曰力,戰功曰多。”此猶言功勞,功名。

    〔七〕不識句:謂没有見過主帥。借漢代名將霍去病指其主帥。《史記·驃騎列傳》:霍去病從大將軍衞青爲剽姚校尉出塞,有大功,封爲冠軍侯。去病既侯三歲,元狩二年春,以冠軍侯去病爲驃騎將軍。唐人常以霍去病指其主帥,如杜甫《後出塞》云:“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其二

    漢家能用武,開拓窮異域〔一〕。戍卒厭糠覈〔二〕,降胡飽衣食〔三〕。關亭試一望〔四〕,吾欲淚沾臆〔五〕。

    〔一〕漢家二句:謂唐朝窮兵黷武,進行開邊戰争。漢家:即指唐朝,以漢喻唐,爲唐朝詩人所習用。開拓:開闢,擴充。窮:盡。異域:此指東北少數民族地區。詩人對當時開邊戰争不滿,與杜甫《前出塞》中“君已富土境,開邊一何多”同意。

    〔二〕戍卒:防守邊疆的士兵。厭:飽。糠覈(hé核):食之粗惡者,猶俗言糠糟。覈:麥糠中碾不破的粒子。此寫將軍不恤士卒。《資治通鑑》開元二十年六月,幽州節度使趙含章坐贓巨萬,杖於朝堂,流瀼州,道死。

    〔三〕降胡句:對投降的奚人賞賜甚厚。飽衣食:謂豐衣足食。《舊唐書·奚國傳》:開元二十年,“奚酋長李詩瑣高等以其部落五千帳來降。詔封李詩爲歸義王兼特進、左羽林軍大將軍同正,仍充歸義州都督,賜物十萬段,移其部落於幽州界安置”。以上二句所言之事,乃開元二十年的實況,邊兵横遭壓榨,降胡賞賜豐厚。

    〔四〕關亭:關,指薊門。亭,戍亭。

    〔五〕臆:胸。臆與域、食押韻,皆入聲字。

    其三

    邊城十一月,雨雪亂霏霏〔一〕。元戎號令嚴〔二〕,人馬亦輕肥〔三〕。羌胡無盡日,征戰幾時歸〔四〕?

    〔一〕霏霏:雪甚貌。《詩·采薇》:“雨雪霏霏。”傳:“霏霏,甚也。”

    〔二〕元戎:元帥。

    〔三〕人馬句:謂將軍們衣輕裘、乘肥馬。

    〔四〕羌胡二句:謂契丹、奚時降時叛,征戰不已,戰士歸期無時。唐代徵兵爲府兵制,士兵皆有家室,高適對常年累月離家戍邊的士兵深表同情。羌、胡:此指奚、契丹。

    其四

    幽州多騎射〔一〕,結髮重横行〔二〕。一朝事將軍〔三〕,出入有聲名〔四〕。紛紛獵秋草,相向角弓鳴〔五〕。

    〔一〕幽州:《舊唐書·地理志》:幽州,舊領縣十,治薊。多騎射:謂善於騎馬射箭的健兒衆多。

    〔二〕結髮:見上《秋胡詩》注〔三〕。《漢書·李廣傳》:“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重横行:重視横行。横行,無所顧忌地恣意而行。《漢書·季布傳》:“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匈奴中。”

    〔三〕事:侍奉,這裏是作爲將軍部屬的意思。

    〔四〕出入:出塞入塞。聲名:名譽。

    〔五〕角弓鳴:弓弦發射時的鳴響。角弓,用角裝飾的弓。此詩咏北方健兒的遊獵生活。

    其五

    黯黯長城外〔一〕,日没更煙塵〔二〕。胡騎雖憑陵〔三〕,漢兵不顧身〔四〕。古樹滿空塞〔五〕,黄雲愁殺人〔六〕。

    〔一〕黯黯:陰暗貌。

    〔二〕煙塵:一片烽煙塵土,指戰場景色。

    〔三〕胡騎:指奚、契丹的騎兵。憑陵:有所依恃而侵略。《左傳·襄公八年》:“馮陵我城郭。”注:“馮,迫也。”《蒼頡篇》:“陵,侵也。”

    〔四〕漢兵:即唐兵。不顧身:奮不顧身,不惜犧牲,以保衞國家。此詩寫唐兵的忠勇報國精神。

    〔五〕塞:邊塞、邊界地區。

    〔六〕殺:言愁至極。

    自薊北歸〔一〕

    驅馬薊門北,北風邊馬哀〔二〕。蒼茫遠山口〔三〕,豁達胡天開〔四〕。五將已深入,前軍止半迴〔五〕。誰憐不得意,長劍獨歸來〔六〕。

    〔一〕此詩當作於開元二十一年冬。

    〔二〕首二句寫自薊北歸的時令。

    〔三〕蒼茫:無涯貌。

    〔四〕豁達:開闊貌。胡天:此指胡人所居之地。

    〔五〕五將二句:《舊唐書·契丹傳》:“(開元)二十年,詔禮部尚書信安王褘爲行軍副大總管,領衆與幽州長史趙含章出塞擊破之,俘獲甚衆。可突于(《通鑑》作“可突干”)率其麾下遠遁,奚衆盡降,褘乃班師。明年,可突于又來抄掠。幽州長史薛楚玉遣副將郭英傑、吴克勤、鄔知義、羅守忠率精騎萬人,并領降奚之衆追擊之。軍至渝關都山之下,可突于領突厥兵以拒官軍。奚衆遂持兩端,散走保險。官軍大敗,知義、守忠率麾下遁歸,英傑、克勤没于陣,其下六千餘人,盡爲賊所殺。”又《新唐書·契丹傳》記此役云:“明年,可突于盜邊,幽州長史薛楚玉、副總管郭英傑、吴克勤、鄔知義、羅守忠率萬騎及奚擊之,戰都山下。”據此,知薛楚玉亦參與此次戰役,則“五將已深入,前軍只半迴”,即記此役無疑。《資治通鑑》係此役於開元二十一年閏三月。

    〔六〕開元二十一年閏三月,高適仍在薊北,目睹邊患嚴重,而請纓無路,不得不南歸,故發出“誰憐不得意,長劍獨歸來”的浩歎。

    邯鄲少年行〔一〕

    邯鄲城南游俠子〔二〕,自矜生長邯鄲裏〔三〕。千場縱博家仍富〔四〕,幾度報讐身不死〔五〕。宅中歌笑日紛紛〔六〕,門外車馬常如雲〔七〕。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八〕。君不見今人交態薄,黄金用盡還疎索〔九〕。以兹感歎辭舊遊〔一〇〕,更於時事無所求〔一一〕。且與少年飲美酒,往來射獵西山頭〔一二〕。

    〔一〕此詩首見於殷璠《河嶽英靈集》,有云:“余所最深愛者,‘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可見此詩之見重於時。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六十六收此詩於《雜曲歌辭》。

    〔二〕邯鄲:《舊唐書·地理志》河北道磁州有邯鄲縣,即今河北邯鄲市。游俠:《史記·游俠列傳》《集解》“荀悦曰:立氣齊,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彊於世者,謂之游俠”。按:司馬遷《游俠列傳序》言:“今游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

    〔三〕自矜:自誇。邯鄲係趙國故都,人多任俠,輕生尚義,故少年以此自誇。

    〔四〕千場句:謂雖經千次豪賭,家資仍富。縱博:大賭。博,《説文》作簙,“局戲也,六箸十二棊也”。《史記·游俠列傳》:“劇孟行大類朱家,而好博。”《索隱》:“六博戲也。”

    〔五〕幾度句:謂幾次從事報仇殺人而身不死。《游俠列傳》云:“(郭解)以軀借交報仇……適有天幸,窘急常得脱。”

    〔六〕宅中句:言賓客滿堂,歌舞歡笑。

    〔七〕門外句:言車馬盈門。常如雲:《樂府詩集》作“如雲屯”,謂車馬衆多,如雲之聚。

    〔八〕未知二句:謂時無愛賢好士的平原君,邯鄲游俠又向誰去披肝瀝膽!《史記·平原君列傳》:“平原君趙勝者,趙之諸公子也。……喜賓客,賓客蓋至者數千人。……是時,齊有孟嘗,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傾以待士。”沈德潛云:“不憶信陵,而憶平原,以邯鄲爲趙地之故。”(見《唐詩别裁》)按:此二句作者借以抒其不遇之慨。以上八句寫邯鄲游俠生不逢時的感慨。

    〔九〕君不見二句:謂今人交友全以金錢爲轉移。疎索:疎遠。《史記·廉頗列傳》:“廉頗之免長平歸也,失勢之時,故客盡去;及復用爲將,客又復至。廉頗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詩即用其意。

    〔一〇〕以兹:因此。辭:辭去。舊遊:舊交,舊日的賓客。

    〔一一〕更於句:謂再無求於世,猶言不再求人知遇援引。

    〔一二〕少年:即邯鄲游俠子。作者在此表示願與其訂交,飲酒射獵,忘懷得失,亦憤激之詞。《史記·李將軍列傳》:“家居數歲,廣家與故潁陰侯孫屏野,居藍田南山中,射獵。”詩暗用其意。後杜甫《曲江三章章五句》有“故將移住南山邊,短衣匹馬隨李廣,看射猛虎終殘年”之語,意同,可參看。西山:《史記·趙奢列傳》:“趙奢已死。”《集解》:“張華曰:趙奢冢,在邯鄲界西山上,謂之馬服山。”以上六句爲作者對世道交態的感慨。

    别韋五

    徒然酌杯酒〔一〕,不覺散人愁〔二〕。相識仍遠别,欲歸翻旅遊〔三〕。夏雲滿郊甸,明月照河洲〔四〕。莫恨征途遠,東看漳水流〔五〕。

    〔一〕徒然:白白地。酌杯酒:指飲酒。

    〔二〕不覺:不知,不懂得。散:驅散。以上二句反用曹操《短歌行》“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之意,謂欲以酒解愁;而愁仍不散。

    〔三〕相識二句:謂與君相知而君還遠去,我欲歸去而反作旅遊,以示人事變化常不如人意。

    〔四〕夏雲二句:寫天氣變化,白天郊野濃雲密布,夜間却河洲上明月皎潔,正是夏季出行的好天氣。

    〔五〕莫恨二句:謂征途雖遠,而漳水正好遣送行舟。漳水:即今漳河,流經河南河北兩省。《水經注·濁漳水》:“濁漳水出上黨長子縣西發鳩山,……過鄴縣西。”

    效古贈崔二〔一〕

    十月河洲時〔二〕,一看有歸思〔三〕。風飇生慘烈〔四〕,雨雪暗天地。我輩今胡爲〔五〕?浩哉迷所至〔六〕。緬懷當塗者〔七〕,濟濟居聲位〔八〕。邈然在雲霄〔九〕,寧肯更淪躓〔一〇〕!周旋多燕樂〔一一〕,門館列車騎〔一二〕。美人芙蓉姿〔一三〕,狹室蘭麝氣〔一四〕。金鑪陳獸炭〔一五〕,談笑正得意。豈論草澤中〔一六〕,有此枯槁士〔一七〕。我慙經濟策〔一八〕,久欲甘棄置〔一九〕。君負縱横才〔二〇〕,如何尚顦顇〔二一〕?長歌增鬱怏〔二二〕,對酒不能醉〔二三〕。窮達自有時〔二四〕,夫子莫下淚〔二五〕。

    〔一〕效古:《文選·雜擬》類有擬古、效古諸題。效古,即效古體。

    〔二〕河洲:《爾雅·釋水》:“水中可居者曰洲。”《詩·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三〕歸思:歸鄉之念。思,讀去聲。

    〔四〕飇(biāo彪):《説文》:飆,“扶摇風也”。按:回風暴起,從下而上。慘烈:《文選》張衡《西京賦》:“冰雪慘烈。”薛注:“慘烈,寒也。”

    〔五〕胡爲:何爲。胡,何。

    〔六〕浩哉:廣大,遼闊無邊貌。迷所至:不知所往。以上六句寫雨雪中雖動歸思而不知所往。

    〔七〕緬懷:遥想。當塗者:當路者,即執政者。漢揚雄《解嘲》:“當塗者升青雲,失路者委溝渠。”

    〔八〕濟濟:皆讀上聲。《詩·旱麓》:“榛楛濟濟。”傳:“濟濟,衆多也。”居聲位:佔據榮顯的名位。

    〔九〕邈然:遠貌。在雲霄:喻在高位。

    〔一〇〕寧肯:豈肯。更:《周禮·考工記·函人》:“則材更也。”注:鄭司農云:“更,善也。”淪躓:沉淪困頓。

    〔一一〕周旋:應酬。燕樂:飲讌作樂。《詩·南有嘉魚》:“嘉賓式燕以樂。”燕通宴,《易·需》:“君子以飲食宴樂。”鄭注:“宴,享宴也。”字亦作讌。

    〔一二〕列車騎:排列許多車馬,言賓客盈門。騎,讀去聲。

    〔一三〕芙蓉姿:言貌美如荷花。芙蓉,蓮花。《西京雜記》卷二:“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

    〔一四〕蘭麝氣:言香氣如蘭花與麝香。

    〔一五〕金鑪:銅火爐。陳:列,安排。獸炭:製形如獸之炭。晉朝“(羊)琇性豪侈,費用無復齊限,而屑炭和作獸形以温酒,洛下豪貴咸競效之”(見《晉書·羊琇傳》)。

    〔一六〕草澤中:指在野。《文選》左思《咏史》:“何世無奇才,遺之在草澤。”

    〔一七〕枯槁:喻貧賤顦顇。晉陶淵明《飲酒》:“雖留身後名,一生亦枯槁。”以上十二句揭露權貴們的豪侈生活。

    〔一八〕經濟策:經世濟民的謀略。此句謂己自愧無經世濟民之策。

    〔一九〕甘:甘心,自願。棄置:被棄不用。

    〔二〇〕君:指崔二。負:具有。縱横才:指政治才能,與上文“經濟策”意同。

    〔二一〕顦顇:即憔悴,面容黄瘦,比喻困頓落魄,與上文“枯槁”意同。

    〔二二〕鬱怏(yàng樣):鬱悒,鬱悶愁苦。

    〔二三〕不能醉:謂因愁苦而不能暢飲。

    〔二四〕窮達句:謂窮困發達自有時運。

    〔二五〕夫子:指崔二,尊稱。以上八句對崔二的失意雖以窮達有時相慰,而語意悲憤。

    淇上酬薛三據兼寄郭少府微〔一〕

    自從别京華〔二〕,我心乃蕭索〔三〕。十年守章句〔四〕,萬事空寥落〔五〕。北上登薊門,茫茫見沙漠〔六〕。倚劍對風塵,慨然思衞霍〔七〕。拂衣去燕趙,驅馬悵不樂〔八〕。天長滄洲路,日暮邯鄲郭〔九〕。酒肆或淹留,漁潭屢棲泊〔一〇〕。獨行備艱險〔一一〕,所見窮善惡〔一二〕。永願拯芻蕘〔一三〕,孰云干鼎鑊〔一四〕。皇情念淳古,時俗何浮薄。理道資任賢〔一五〕,安人在求瘼〔一六〕。故交負靈奇〔一七〕,逸氣抱謇諤〔一八〕。隱軫經濟具〔一九〕,縱横建安作〔二〇〕。才望忽先鳴〔二一〕,風期無宿諾〔二二〕。飄颻勞州縣〔二三〕,迢遞限言謔〔二四〕。東馳眇貝丘〔二五〕,西顧彌虢略〔二六〕。淇水徒自流,浮雲不堪託〔二七〕。吾謀適可用〔二八〕,天路豈寥廓〔二九〕。不然買山田,一身與耕鑿〔三〇〕。且欲同鷦鷯〔三一〕,焉能志鴻鶴〔三二〕。

    〔一〕此詩作於自薊北南歸途次淇上時。淇上:即今河南省淇縣。《舊唐書·地理志》:河北道,衞州有衞縣,漢朝歌縣,紂所都朝歌城,在今縣西。隋大業二年,改爲衞縣。衞縣即今淇縣。薛據:《唐才子傳》卷二:“據,荆南人,開元十九年,王維榜進士。天寶六年,又中風雅古調科第一人,於吏部參選,據自恃才名,請受萬年録事,流外官訴宰執,以爲赤縣是某等清要,據無媒,改涉縣令。後仕歷司議郎,終水部郎中。據爲人骨鯁,有氣魄,文章亦然。”杜甫《解悶十二首》論薛據云:“沈范早知何水部,曹劉不待薛郎中。獨當省署開文苑,兼泛滄浪學釣翁。”原注:“水部郎中薛據。”酬:答;答詩,和詩。薛據有《懷哉行》,結句云:“夫君何不遇,爲位黄金臺。”高適所和,殆即此詩。郭微,無考。祖詠有《家園夜坐寄郭微》,劉眘虚有《送韓平兼寄郭微》等詩。

    〔二〕别京華:指詩人二十歲遊長安時與薛據相别事,時在開元九年(七二一)左右。

    〔三〕蕭索:蕭條寂寞。

    〔四〕十年句:謂歸來之後,又讀了十年書。守章句:爲章句之學。章句:章節句讀(逗)。《後漢書·馬援傳》:“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

    〔五〕萬事句:謂一事無成,一切皆無着落。寥落:空虚貌。

    〔六〕北上二句:指開元十九年(七三一)第一次出塞,至薊北,面對廣闊無際的沙漠。

    〔七〕倚劍二句:謂目睹邊境遭受侵陵,不禁倚劍慨然,想起了抗擊匈奴的漢代大將衞青、霍去病。風塵:戎馬馳騁,風起塵飛,故用以狀兵亂之象。詩人在此表現了渴盼禦敵報國的意願。

    〔八〕拂衣二句:謂報國無路,帶着惆悵的心情驅馬離開燕、趙。拂衣:振衣。

    〔九〕天長二句:滄洲,疑當作滄州,與下句邯鄲爲地名對。滄州:唐治清池,今河北滄縣東南。此二句謂經歷了漫長的征途,過滄州,經邯鄲,而至淇上。

    〔一〇〕酒肆二句:言途中或久留酒店,或屢泊漁潭。

    〔一一〕獨行句:言途中艱險備嚐。

    〔一二〕所見句:言盡覽人間善惡。窮:盡。

    〔一三〕永願句:長想拯救百姓。芻蕘:採薪者,即草莽之人。

    〔一四〕孰云:一作孰辭,是。孰,何。辭,避。干鼎鑊:承受鼎鑊之誅。鼎鑊,古代烹人的刑具。

    〔一五〕理道句:謂爲治之道在於任賢。

    〔一六〕安人句:謂安民之道在於知民疾苦。唐人避太宗諱,以人爲民。以上二十二句自述與薛據别後十年的經歷,并陳拯民之志。

    〔一七〕故交句:謂舊友有神奇的姿質。

    〔一八〕逸氣句:謂抱有剛直敢言的豪氣。謇諤(qiān è牽鄂):正直。《後漢書·陳忠傳》:“忠臣盡謇諤之節,不畏逆耳之害。”

    〔一九〕隱軫(zhěn枕)句:謂富有經世濟民之才。隱軫:《淮南子·兵略》:“士卒隱軫。”注:“殷,衆;軫,乘輪多盛貌。”殷、隱通。亦作隱賑。左思《蜀都賦》:“邑居隱賑。”劉淵林注:“隱,盛也;賑,富也。”經濟:經世濟民。具:才能。

    〔二〇〕縱横句:謂文章豪縱不羈的風格可比建安諸子。建安:漢獻帝年號。建安作:指曹操父子及建安七子的創作。

    〔二一〕才望句:謂薛據以才能名望而先入仕。先鳴:《左傳·襄公二十一年》:“齊莊公朝,指殖綽、郭最曰:‘是寡人之雄也。’州綽曰:‘君以爲雄,誰敢不雄。然臣不敏,平陰之役,先二子鳴。’”注:“十八年,晉伐齊,及平陰,州綽獲殖綽、郭最,故自比於雞,鬬勝而先鳴。”

    〔二二〕風期句:謂以風義相期,必急於實踐諾言。風期:猶言心期,謂兩相期許。無宿諾:言踐諾不過夜。《論語·顔淵》:“子路無宿諾。”以上六句贊美薛據的德才。

    〔二三〕飄颻:動蕩不定貌。勞州縣:爲州縣之職而辛勞。

    〔二四〕迢遞:謂相隔遥遠。限言謔:謂不能聚首談笑。限:阻。謔(xuè血):戲謔,開玩笑。

    〔二五〕東馳句:謂東望遠至貝丘。眇:遠。貝丘:在今山東博興縣南。此指郭微所在地。劉眘虚《送韓平兼寄郭微》詩云:“余憶東州人,經年别來久。”東州人即是郭微。

    〔二六〕西顧句:謂西顧極目虢略。彌:極。虢略:在今河南嵩縣西北,此謂薛據行役於此。

    〔二七〕淇水二句:謂俯看淇水無情,空自南流。仰觀浮雲自去,相思難託。淇水是詩人所在地。以上六句言道途遠隔,相思難寄。

    〔二八〕吾謀句:謂自己正有可施用的經濟之策。《左傳·文公十三年》:“吾謀適不用也。”此反用其語。

    〔二九〕天路句:意謂登上仕途不是不可能的。天路:仕路。寥廓:廣闊,渺茫。漢司馬相如《難蜀父老》云:“猶焦朋已翔乎寥廓。”注:“師古曰:寥廓,天上寬廣之處。”

    〔三〇〕不然二句:謂如不能入仕,則買田躬耕。高適《淇上别業》云:“依依西山下,别業桑林邊。”蓋即所買之山田。與,讀去聲,參與。耕鑿:《擊壤歌》云:“鑿井而飲,耕田而食。”(見王充《論衡·藝增》)

    〔三一〕同鷦鷯:《莊子·逍遥遊》:“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謂與鷦鷯相同,只求一枝之棲。

    〔三二〕焉能句:謂何能以大鳥的高舉爲志。鴻鶴高飛,一舉沖天,喻入仕登高位。這是高適的憤慨之詞。鶴:《全唐詩》作“鵠”,下注云:“一作鶴。”按:此詩通篇皆用藥韻,當以鶴爲是。以上六句言仕進無成,則退而躬耕。

    淇上别業

    依依西山下〔一〕,别業桑林邊〔二〕。庭鴨喜多雨〔三〕,鄰雞知暮天〔四〕。野人種秋菜,古老開原田〔五〕。且向世情遠〔六〕,吾今聊自然〔七〕。

    〔一〕依依:戀戀不舍貌。

    〔二〕别業:别墅。

    〔三〕鴨爲水禽,性愛水,故喜多雨。

    〔四〕知暮天:《詩·君子于役》:“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牛羊下來。”日暮雞棲于窠,故云知暮天。以上二句體物細緻入微。

    〔五〕古老:古朴老人,猶言野老。開原田:謂耕種原上之田。

    〔六〕向:對。世情:世俗的功名利禄。

    〔七〕聊:且。自然:返乎自然,回到純朴無機心的境界。

    送魏八

    更沽淇上酒〔一〕,還泛驛前舟〔二〕。爲惜故人去,復憐嘶馬愁〔三〕。雲山行處合〔四〕,風雨興中秋〔五〕。此路無知己,明珠莫暗投〔六〕。

    〔一〕沽(gū姑):買。

    〔二〕驛:驛館,舊日官辦以便行人休息的房舍。二句言沽酒泛舟,一再留連惜别。

    〔三〕復憐句:謂聞馬嘶亦帶離愁。憐:惜。

    〔四〕雲山句:此就送者説而言,謂雲山遮隔,不見行人。

    〔五〕風雨句:此就行者而言,謂風雨中行人感到蕭瑟的秋意。興,讀去聲。“興中”與上句“行處”相對,情之感物而發者謂之興。

    〔六〕明珠暗投:《漢書·鄒陽傳》:“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衆莫不按劍相眄者,何則?無因而至前也。”今用爲懷才而不遇知己之喻。二句謂既然此路没有知己之遇,那麽明珠豈可暗投,還當自重其身,不宜輕舉妄動。後韓愈《赴江陵途中寄翰林三學士》云:“殷勤謝吾友,明月非暗投”,則反用其意。明月:即明月之珠。

    淇上送韋司倉往滑臺〔一〕

    飲酒莫辭醉,醉多適不愁〔二〕。孰知非遠别〔三〕,終念對窮秋〔四〕。滑臺門外見〔五〕,淇水眼前流〔六〕。君去應回首,風波滿渡頭〔七〕。

    〔一〕司倉:古代主管倉庫的州縣屬官。唐代在州者稱司倉參軍,在縣者稱司倉。滑臺:河南滑縣治。

    〔二〕醉多句:謂酒醉正可解離愁。適:正。

    〔三〕孰知:熟知,深知。非遠别:淇上與滑臺相鄰,故云。此句謂既非遠别,可以無愁。

    〔四〕終念句:謂但終究是窮秋之時爲别,又不能無愁。宋玉《九辯》:“悲哉秋之爲氣也,蕭瑟兮草木摇落而變衰,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詩即用其意。

    〔五〕滑臺句:應上“非遠别”。滑臺:《元和郡縣志》:滑州,治白馬城,即古滑臺城,皆滑氏爲壘,後人增以爲城。此句點明韋司倉所往處。滑臺可見,而人不可見。

    〔六〕淇水句:謂見淇水即思君,韋君乃由淇水舟行至滑臺。淇水:源出河南林縣東南臨淇鎮,東南流經淇縣,至濬縣入黄河,渡河至滑臺。

    〔七〕風波句:謂渡口風浪驚險,舟行宜慎,即“行矣慎風波”之意。

    賦得還山吟贈沈四山人〔一〕

    還山吟,天高日暮寒山深,送君還山識君心〔二〕。人生老大須恣意〔三〕,看君解作一生事〔四〕。山間偃仰無不至〔五〕,石泉淙淙若風雨,桂花松子常滿地〔六〕。賣藥囊中應有錢〔七〕,還山服藥又長年〔八〕。白雲勸盡杯中物,明月相隨何處眠〔九〕?眠時憶同醒時意,夢中可以相周旋〔一〇〕。

    〔一〕沈四山人:沈千運。《唐才子傳》卷二:“千運,吴興人,工舊體詩,氣格高古,當時士流,皆敬慕之,號爲‘沈四山人’。天寶中,數應舉不第。時年齒已邁,遨遊襄、鄧間,干謁名公。來濮上,感懷賦詩曰:‘聖朝優賢良,草澤無遺族。人生各有命,在余胡不淑。一生但區區,五十無寸禄。衰落當棄捐,貧賤招謗讟。’其時多艱,自知屯蹇,遂浩然有歸歟之志,賦詩曰:‘棲隱無别事,所願離風塵。不來城邑遊,禮樂拘束人。’又曰:‘如何巢與由,天子不得臣。’遂釋志,還山中别業。嘗曰:‘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有薄田園,兒嫁女織,偃仰今古,自足此生。誰能作小吏走風塵下乎?’高適賦《還山吟》贈行云云。肅宗議備禮徵致,會卒而罷。有集傳世。”元結《篋中集序》云:“近世作者,更將沿襲,拘限聲病,喜尚形似,且以流易爲詞,不知喪於雅正。……吴興沈千運,獨挺於流俗之中,強攘於已溺之後,窮老不惑,五十餘年,凡所爲文,皆與時異。故朋友後生,稍見師效。能似類者,有五六人。”

    〔二〕還山三句:點題。以下即就還山之事以明其心。

    〔三〕老大:年老。恣意:任意,適意。

    〔四〕解作一生事:謂懂得自處平生之道。

    〔五〕山間句:謂隱居山中俯仰往來,無處不至。亦其所云“衡門之下,可以棲遲,……偃仰今古,自足此生”之意。《詩·北山》:“或棲遲偃仰。”偃仰,俯仰。

    〔六〕石泉二句:寫山中所聞所見之清幽絶俗的自然環境。石泉:石上流泉。淙淙(cóng叢):水聲。若風雨:如風雨之聲。

    〔七〕賣藥句:謂如韓康隱居以賣藥爲生。《後漢書·逸民傳》:“韓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採藥名山,賣於長安市,口不二價。”

    〔八〕還山句:言回山後服藥又可長生。

    〔九〕白雲二句:寫隱士生活。上句言對白雲而飲酒,下句云伴明月而閑眠。晉陶淵明《責子》:“且進杯中物。”杯中物:指酒。

    〔一〇〕眠時二句:謂眠時思緒與醒時意念相同,即可與夢魂同歡。《文選》沈約《别范安成詩》云:“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注云:“《韓非子》:六國時,張敏與高惠二人爲友,每相思,不能得見,敏便於夢中往尋,但行至半道,即迷不知路,遂回,如此者三。”詩即用其意,寫得真摯。眠時句《全唐詩》作“眠時憶問醒時事”,明活字本《高常侍集》作“眠時憶問醒時意”,今據《唐才子傳》引文作“眠時憶同醒時意”。

    酬衞八雪中見寄

    季冬憶淇上〔一〕,落日歸山樊〔二〕。舊宅帶流水,平田臨古村。雪中望來信〔三〕,醉裏開衡門〔四〕。果得希代寶〔五〕,緘之那可論〔六〕。

    〔一〕季冬:冬末,農曆十二月。

    〔二〕山樊:《莊子·則陽》:“夏則休乎山樊。”《釋文》:“音煩。李云:傍也。司馬云:陰也。《廣雅》云:邊也。”

    〔三〕信:通訊。古人稱使者曰信。

    〔四〕衡門:《詩·衡門》:“衡門之下。”傳:“衡門,横木爲門,言淺陋也。”以上二句連讀,形象鮮明生動。

    〔五〕希代寶:希世之寶。希借爲稀。此指衞八贈詩。

    〔六〕緘(jiān堅):封,藏。那可論:不可評議,極言詩之美。論讀平聲。

    同衞八題陸少府書齋

    知君薄州縣〔一〕,好静無冬春〔二〕。散帙至棲鳥〔三〕,明燈留故人〔四〕。深房臘酒熟〔五〕,高院梅花新〔六〕。若是周旋地〔七〕,當令風義親〔八〕。

    〔一〕薄州縣:輕視州縣之職。少府爲縣尉,乃州縣小官。

    〔二〕好静句:謂長年好静。以上二句言陸爲退隱之士。

    〔三〕散帙(zhì質):猶言開卷。帙,包書的套子。至棲鳥:至日暮鳥棲之時。此句寫陸好學。切題“書齋”。

    〔四〕明燈句:謂雖已上燈,仍留賓客。此句寫陸好客。

    〔五〕臘酒:臘月所釀之酒。臘,祭名,即蜡。夏代稱嘉平,殷代稱清祀,周代稱大蜡,皆於冬日行之。漢代稱臘,行於歲終之月,後世因稱農曆十二月爲臘月。

    〔六〕高院句:謂題詩的時節爲季冬。梅花新:梅花初開。

    〔七〕周旋地:酬接之處。

    〔八〕當令句:應當使彼此以風概信義相親。令音零。

    自淇涉黄河途中作十三首〔一〕

    其一

    川上常極目〔二〕,世情今已閑〔三〕。去帆帶落日,征路隨長山〔四〕。親友若雲霄〔五〕,可望不可攀。於兹任所愜〔六〕,浩蕩風波間〔七〕。

    〔一〕淇:水名。《漢書·地理志》曰:“河内郡,……共。”注:“北山,淇水所出,東至黎陽(今濬縣)入河。”黄河:唐代黄河自滎陽郡東北行,經武陟、延津、滑縣、濬縣、濮陽、鄄城縣、范縣、東阿、茌平、高唐、利縣(在今山東博興縣東四十里)入海。

    〔二〕川上:指淇水。極目:放眼遠眺。

    〔三〕世情:世俗之情。陶弘景《尋山誌》:“倦世情之易擾,乃杖策而尋山。”今已閑:猶言今已疎。

    〔四〕征路:遠行之路。

    〔五〕若雲霄:言其高遠如在天上。

    〔六〕於兹:於此,謂在川上。任所愜:隨所樂。愜(qiè怯),滿意,暢快。

    〔七〕浩蕩:《後漢書·張衡傳》:“志浩蕩而不嘉。”注:“浩蕩,廣大也。”

    其二

    清晨泛中流,羽族滿汀渚〔一〕。黄鵠何處來〔二〕?昂藏寡儔侣〔三〕。飛鳴無人見〔四〕,飲啄豈得所〔五〕。雲漢爾固知〔六〕,胡爲不輕舉〔七〕?

    〔一〕羽族:鳥類。汀渚:汀,水邊平地。渚:水中小塊土地。《爾雅·釋水》:“水中可居曰洲,小洲曰陼。”

    〔二〕黄鵠:大鳥名。《文選》蘇武詩云:“黄鵠一遠别。”注:“《韓詩外傳》曰:田饒謂魯哀公曰:夫黄鵠一舉千里。”

    〔三〕昂藏:謂氣宇軒昂。寡儔侣:少伴侣。

    〔四〕飛鳴句:謂才能不爲人所知。

    〔五〕飲啄句:謂飲食不得其地。

    〔六〕雲漢:天河,此指天上。固:本來。

    〔七〕胡爲:何爲。輕舉:高飛。舉,起,飛起。此詩係高適自況。

    其三

    野人頭盡白,與我忽相訪〔一〕。手持青竹竿,日暮淇水上。雖老美容色〔二〕,雖貧亦閑放〔三〕。釣魚三十年,中心無所向〔四〕。

    〔一〕野人:野居之人,指隱者。與我:對我。

    〔二〕美容色:謂顔色不衰。

    〔三〕閑放:安閑自在。

    〔四〕無所向:無所追求。

    其四

    朝景入平川〔一〕,川長復垂柳。遥看魏公墓〔二〕,突兀前山後〔三〕。憶昔大業時〔四〕,羣雄角奔走〔五〕。伊人何電邁〔六〕,獨立風塵首〔七〕。傳檄舉敖倉〔八〕,擁兵屯洛口〔九〕。連營一百萬,六合如可有〔一〇〕。方項終比肩〔一一〕,亂隋將假手〔一二〕。力争固難恃〔一三〕,驕戰曷能久〔一四〕。若使學蕭曹,功名當不朽〔一五〕。

    〔一〕朝景:朝日。景:《説文》:“日光也。”平川:指淇水。

    〔二〕魏公墓:李密之墓。《舊唐書·李密傳》:“大業十三年(六一七)春,(翟)讓於是推密爲主,號爲魏公。”密葬于黎陽山南五里。黎陽山,即河南濬縣東南二十里之大伾山。

    〔三〕突兀:高貌。前山:指黎陽山。

    〔四〕大業:隋煬帝年號(六〇五————六一八)。

    〔五〕羣雄:指隋末起義的領袖人物,如杜伏威、竇建德等。角奔走:謂競起角逐,争奪天下。

    〔六〕伊人:指李密。何電邁:言其迅疾如電駛。

    〔七〕風塵首:戰亂的前列。言其在羣雄中勢力最大、聲望最高。

    〔八〕傳檄句:謂發出檄文,即佔領敖倉,極言其易。舉:《戰國策·齊策》:“三十日而舉燕國。”注:“舉,拔也。”敖倉:《史記·項羽本紀》:“漢軍滎陽,築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集解》:“敖,地名,在滎陽西北,山臨河,有太倉。”《正義》:“《括地志》云:敖倉,在鄭州滎陽縣西十五里。”按:敖倉是秦倉名,此指興洛、迴洛二倉。李密於大業十三年春領兵千餘人自羅口襲興洛倉,破之。二月,密於鞏縣南設壇場即位爲魏公。復親率兵三萬逼東都,又下迴洛倉而據之。

    〔九〕屯洛口:《舊唐書》本傳:大業十三年二月,李密城洛口周迴四十里以居之。按:洛口倉城,在鞏縣東南。隋焬帝所築,周迴二十餘里,穿三千窖,窖容糧八千石,亦名興洛倉。及李密襲取後,乃擴築洛口城以爲魏都。

    〔一〇〕連營二句:謂李密盛時有兵百萬,似乎可以取得天下。六合:天地四方。

    〔一一〕方項句:比方項羽可與之相並。《舊唐書》本傳:李密“嘗欲尋包愷,乘一黄牛,被以蒲韉,仍將《漢書》一帙掛於角上,一手捉牛靷,一手翻卷書讀之。尚書令、越國公楊素見於道,從後按躡之,既及,問曰:‘何處書生,耽學若此?’密識越公,乃下牛再拜,自言姓名。又問所讀書,答曰:‘《項羽傳》。’越公奇之”。又本傳論曰:“或以項羽擬之,文武器度即有餘,壯勇斷果則不及。”比肩:並肩。

    〔一二〕亂隋句:謂借其手以推翻隋朝。

    〔一三〕力争句:謂以武力争奪天下本不可恃。難恃:難於依賴。

    〔一四〕驕戰句:謂強戰何能持久。

    〔一五〕若使二句:謂如果李密兵敗歸唐後,能效蕭何曹參那樣忠誠不二,其功業當永垂不朽。詩人於此對李密降唐後叛變,被唐軍所殺深表惋惜。

    其五

    兹川方悠邈〔一〕,雲沙無前後。古堰對河壖,長林出淇口〔二〕。獨行非吾意,東向日已久〔三〕。憂來誰得知,且酌尊中酒〔四〕。

    〔一〕兹川:指淇水。悠邈:長遠。

    〔二〕古堰二句:謂舟行經枋頭古堰的淇水口。《水經注·淇水》:“淇水又南歷枋堰舊淇水口,東流逕黎陽縣界南,入河。《地理志》曰:‘淇水出共,東至黎陽入河。’《溝洫志》曰:‘遮客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是也。漢建安九年,魏武王於水口下大枋木以成堰,遏淇水東入白溝,以通漕運,故時人號其處爲枋頭。”按:古堰指枋頭,在河南濬縣西南八十里,即今之淇門渡,古淇水口也。壖(ruán輭):河邊地。

    〔三〕東向:東行。

    〔四〕尊:古代的盛酒器具,今别作樽。

    其六

    東入黄河水〔一〕,茫茫汛紆直〔二〕。北望太行山〔三〕,峨峨半天色〔四〕。山河相映帶,深淺未可測〔五〕。自昔有賢才,相逢不相識〔六〕。

    〔一〕東入句:説明此爲自淇涉黄河之始。

    〔二〕茫茫:寥廓無邊。紆直:指黄河。《爾雅·釋水》:“(河)百里一小曲,千里一曲一直。”紆,曲。

    〔三〕太行山:山名,起河南濟源縣,連亘山西、河北,凡數千里。

    〔四〕峨峨:山高貌。半天色:謂太行山色高及天半。

    〔五〕山河二句:謂高山大河互相照映縈繞,極爲深邃,不可測度。

    〔六〕自昔二句:謂自古山東出相,賢才輩出。今古不殊,雖相遇而不相識。

    其七

    亂流自兹遠〔一〕,倚檝時一望〔二〕。遥見楚漢城〔三〕,崔嵬高山上〔四〕。天道昔未測,人心無所向〔五〕。屠釣稱侯王〔六〕,龍蛇争霸王〔七〕。緬懷多殺戮〔八〕,顧此生慘愴〔九〕。聖代休甲兵〔一〇〕,吾其得閑放〔一一〕。

    〔一〕亂流:《爾雅·釋水》:“正絶流曰亂。”注:“直横渡也。《書》曰:亂于河。”《文選》謝靈運《登江中孤嶼》:“亂流趨正絶。”注:“《爾雅》曰:水正絶流曰亂。”

    〔二〕倚檝:停槳。檝,同楫。

    〔三〕楚漢城:即廣武城。《史記·項羽本紀》:“項王已定東海,來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集解》:“孟康曰:於滎陽築兩城相對爲廣武,在敖倉西三皇山上。”《正義》:“《括地志》云:東廣武、西廣武,在鄭州滎陽縣西二十里。戴廷之《西征記》云:三皇山上有二城,東曰東廣武,西曰西廣武,各在一山頭,相去百步,汴水從廣澗中東南流,今涸無水,城各有三面,在敖倉西。”

    〔四〕崔嵬:即崔巍,高峻貌。

    〔五〕天道二句:謂當天下大亂之時,人心未定,不知政權的歸屬。

    〔六〕屠釣句:謂屠狗釣魚之徒也稱侯王。《史記·樊噲列傳》:樊噲,沛人,以屠狗爲事。食舞陽,號爲舞陽侯。又《淮陰侯列傳》:韓信,淮陰人,釣於城下。漢四年,平齊,立爲齊王。

    〔七〕龍蛇句:《史記·高祖本紀》:“母曰劉媪。其先劉媪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産高祖,隆準而龍顔。”又云:高祖以亭長爲縣送徒酈山,到豐西澤中,解縱所送徒。高祖被酒,夜徑澤中,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高祖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後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嫗曰:吾子,白帝子也,化爲蛇當道,今爲赤帝子斬之,故哭。此以龍爲劉邦,蛇爲項羽。王音旺,取得天下爲天子曰王。

    〔八〕緬懷:遠懷。多殺戮:謂争天下時進行戰争,人民多所死傷。

    〔九〕顧此:念此。慘愴:悽惻,悲傷。以上二句寫對備受戰争殺戮之苦的人民的同情。

    〔一〇〕聖代:指唐代。休甲兵:無戰争。

    〔一一〕其:語助詞。閑放:逍遥閑散。

    其八

    茫茫濁河注〔一〕,懷古臨河濱。禹功本豁達〔二〕,漢跡方因循〔三〕。坎德昔滂沱〔四〕,馮夷胡不仁〔五〕。激潏陵隄防〔六〕,東郡多悲辛〔七〕。天子忽驚悼,從官皆負薪。畚築豈無謀,祈禱如有神〔八〕。宣房今安在?高岸空嶙峋〔九〕。我行倦風湍〔一〇〕,輟棹將問津〔一一〕。空傳歌《瓠子》〔一二〕,感慨獨愁人。

    〔一〕濁河:黄河水濁,故名濁河。注:《説文》:“灌也。”

    〔二〕禹功句:謂夏禹治水,導河入海功績卓著。豁達:寬閎,偉大。

    〔三〕漢跡句:謂漢代治河正因循禹的故道。因循:沿襲守舊。

    〔四〕坎德:指水。《易·坎》:“坎爲水。”滂沱:水勢盛大貌。

    〔五〕馮(píng平)夷:河伯,河神。胡不仁:何以如此不仁。指河決於瓠子。漢武帝《瓠子歌》:“爲我謂河伯兮何不仁。”

    〔六〕激潏:水汹涌激蕩貌。陵隄防:超越堤垻。

    〔七〕東郡:《史記·魏世家》:“景湣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爲秦東郡。”《漢書·地理志》:東郡,治濮陽。《資治通鑑》:元嘉八年注:“東郡,自漢魏以來治白馬。白馬,滑臺之地也。”此句謂瓠子河決,東郡人民深受其害,痛苦異常。《漢書·武帝紀》:元封二年,夏四月,至瓠子,臨決河。注:“服虔曰:瓠子,隄名也。在東郡白馬。”《史記·河渠書》:“今天子(漢武帝)元光之中,而河決於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於是天子使汲黯、鄭當時興人徒塞之,輒復壞。……自河決瓠子後二十餘歲,歲因以數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

    〔八〕天子四句:《史記·河渠書》:(元封二年)“天子既封禪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於是天子已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沈白馬玉璧於河,令羣臣從官自將軍已下,皆負薪窴決河。是時東流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爲楗,……於是卒塞瓠子,築宫其上,名曰宣房宫,而道河北行,二渠復禹耆迹,而梁楚之地復寧,無水災。”畚築:謂用畚箕盛土以築隄。祈禱:指沈白馬玉璧以禮水神。

    〔九〕宣房二句:謂宣房宫今已不見,只有高峻的河岸而已。嶙峋:《説文新附》:“深崖貌。”

    〔一〇〕我行以下四句:原在“孟夏桑葉肥”(其十)一首之前,兹依《文苑英華》移來。風湍:風濤。湍,急流的水。

    〔一一〕輟棹:猶言停舟。問津:問渡口,指瓠子決處。

    〔一二〕空傳句:謂空有《瓠子歌》流傳至今。《瓠子》:歌名,漢武帝作。《河渠書》云:“上既臨河決,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決兮將奈何?皓皓旰旰兮閭殫爲河。殫爲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鉅野溢,魚拂鬱兮柏冬日。延道弛兮離常流,蛟龍騁兮方遠遊。歸舊川兮神哉沛,不封禪兮安知外。爲我謂河伯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滿,久不反兮水維緩。’一曰:‘河湯湯兮激潺湲,北渡回兮迅流難。搴長茭兮湛美玉,河公許兮薪不屬。薪不屬兮衞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禦水?隤林竹兮揵石菑,宣房塞兮萬福來。’”(見《漢書·溝洫志》)

    其九

    朝從北岸來,泊船南河滸〔一〕。試共野人言〔二〕,深覺農夫苦。去秋雖薄熟〔三〕,今夏猶未雨。耕耘日勤勞〔四〕,租税兼舃鹵〔五〕。園蔬空寥落〔六〕,産業不足數〔七〕。尚有獻芹心〔八〕,無因見明主〔九〕。

    〔一〕南河滸:指黄河南岸。滸,水邊。

    〔二〕野人:田野之人,即下句中的農夫。

    〔三〕薄熟:謂莊稼稍有收穫。

    〔四〕耕耘:耕田除草。此泛指田間農作。

    〔五〕租税句:謂徵租納税遍及鹽碱地。兼:盡。《荀子·解蔽》:“聖人縱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注:“兼,猶盡也。”舃鹵(xīlǔ隙魯):《漢書·溝洫志》:“終古舃鹵兮生稻粱。”注:“《爾雅》曰:鹵,鹹苦也。師古曰:舃即斥鹵也,謂鹹鹵之地也。”

    〔六〕寥落:稀疏。

    〔七〕産業句:謂田地甚少。不足數:猶微不足道。以上六句係農民訴苦之言。

    〔八〕獻芹心:《列子·楊朱》:“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莖、芹萍子者,對鄉豪稱之。鄉豪取而嘗之,蜇於口,慘於腹,衆哂而怨之,其人大慙。”《文選》嵇康《與山巨源絶交書》:“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獻之至尊,雖有區區之意,亦已疏矣。”亦用《楊朱篇》,而兼獻曝、獻芹二事言之。高適則直接用嵇康語爲詩。此句言已有心向朝廷提出經世濟民之策。

    〔九〕無因:無由。明主:英明之主,對皇帝的美稱。此詩同情人民疾苦,實爲杜甫同類作品的先驅。

    其十

    孟夏桑葉肥〔一〕,穠陰夾長津〔二〕。蠶農有時節,田野無閑人〔三〕。臨水狎漁樵〔四〕,望山懷隱淪〔五〕。誰能去京洛〔六〕,顦顇對風塵〔七〕。

    〔一〕《文苑英華》卷二九二載高適《自淇涉黄河五首》,第四首即自“孟夏”句開始作一首。此首季節是孟夏,與“秋日登滑臺,臺高秋已暮”的暮秋季節不合,可知此十三首非一時之作。此詩或作於離淇上之前。

    〔二〕長津:長川,指淇水。

    〔三〕蠶農二句:謂時值農忙,少有閒人。即後來翁卷《鄉村四月》詩中“鄉村四月閒人少,纔了蠶桑又插田”之意。

    〔四〕狎漁樵:與漁翁樵子相親近。

    〔五〕懷隱淪:懷念隱士。

    〔六〕京洛:指長安洛陽。

    〔七〕風塵:風沙塵埃。京洛爲唐代大都會,車水馬龍,往來雜沓,塵埃紛揚。

    其十一

    南登滑臺上〔一〕,却望河淇間〔二〕。竹樹夾流水〔三〕,孤城對遠山。念兹川路闊〔四〕,羡爾沙鷗閑〔五〕。長想别離處,猶無音信還。

    〔一〕滑臺:《水經注·河水》:“河水又東,右逕滑臺城北,城有三重,中小城謂之滑臺城,舊傳滑臺人自脩築此城,因以名焉。”唐代滑臺在黄河之南,故云“南登”。

    〔二〕却望:還望,回望。河淇間:指淇縣城。《水經注·淇水》:淇水逕朝歌城南。朝歌本沫邑,殷王武丁始遷居之,爲殷都也。地居河淇之間。按:周武王滅殷,封康叔於此,爲衞國,故城在今淇縣東北。

    〔三〕竹樹:明活字本《高常侍集》作“行樹”。按:此詩通首對,“行”爲“行列”之“行”,以“行樹”對“孤城”更工,似以作“行”爲是。

    〔四〕川路:水路,指黄河。

    〔五〕沙鷗:水鳥名,羽毛多爲白色,故又稱白鷗。羡鷗閑,則人忙碌可知。

    其十二

    秋日登滑臺,臺高秋已暮。獨行既未愜〔一〕,懷土悵無趣〔二〕。晉宋何蕭條〔三〕,羌胡散馳騖〔四〕。當時無戰略,此地即邊戍〔五〕。兵革徒自勤,山河孰云固〔六〕?乘閑喜臨眺〔七〕,感物傷遊寓〔八〕。惆悵落日前,飄颻遠帆處。北風吹萬里,南雁不知數〔九〕。歸意方浩然〔一〇〕,雲沙更迴互〔一一〕。

    〔一〕獨行句:即上第五首“獨行非吾意”之意。愜:滿足,暢快。

    〔二〕懷土:懷念鄉土。悵:惆悵;失意。無趣:無歡。

    〔三〕晉宋句:謂西晉、東晉及劉宋時中原戰亂,萬里蕭條。

    〔四〕羌胡句:謂當時匈奴、羯、鮮卑、氐、羌等少數民族在這一帶進行長期的戰争。馳騖:奔走,角逐,戰鬬。此即指歷史上所謂五胡十六國時代,始於晉惠帝永興元年(三〇四),訖於宋文帝元嘉十六年(四三九),歷時一百三十年,北中國始統一於魏,與南朝宋形成南北對峙局面。

    〔五〕當時二句:謂劉宋朝廷没有制勝的戰略,即以滑臺爲國防邊界,其北其西的國土長期淪陷。

    〔六〕兵革二句:謂雖勤於出兵北伐,但仍不能保持國防的鞏固。宋文帝即位,經常出兵擊魏,想收復黄河以南的土地。魏太武帝統一黄河流域後,也有吞併江南的野心。元嘉七年,魏軍攻陷滑臺。至元嘉二十七年,宋文帝又發大軍,分水陸數路北伐,宋將王玄謨率主力軍攻滑臺,被魏軍擊敗。魏軍乘勝進攻,魏太武帝率軍南下,直至瓜步(江蘇六合縣東南江邊),宋沿江戒嚴,後魏軍以糧盡退走。“晉宋”以下六句係登滑臺懷古。

    〔七〕臨眺:登臨眺望。

    〔八〕感物:爲所見的景物所感。傷遊寓:有客遊之悲。

    〔九〕惆悵四句:寫所見之景物:落日、遠帆、北風、南雁,一片蕭瑟,使客子觸景傷情。特别是見雁南飛而動歸思。

    〔一〇〕歸意句:謂歸心甚切。《孟子·公孫丑》:“予然後浩然有歸志。”

    〔一一〕雲沙句:謂眺望歸途,惟見雲沙茫茫,煙波無際。

    其十三

    皤皤河濱叟〔一〕,相遇似有恥〔二〕。輟榜聊問之〔三〕,答言盡終始〔四〕:一生雖貧賤,九十年未死〔五〕。且喜對兒孫,彌慚遠城市〔六〕。結廬黄河曲〔七〕,垂釣長河裏。漫漫望雲沙〔八〕,蕭條聽風水〔九〕。所思強飯食〔一〇〕,永願在鄉里〔一一〕。萬事吾不知〔一二〕,其心只如此〔一三〕。

    〔一〕皤皤(pó婆):《説文》:“皤,老人白也。”《後漢書·樊準傳》:“故朝多皤皤之良。”注:“皤皤;白首貌也。”

    〔二〕相遇句:謂面對此叟自感慚愧。恥:羞慚。《孟子·盡心》:“人不可以無恥。”

    〔三〕輟榜:停船。《廣雅·釋水》:“榜,船也。”聊:姑且。

    〔四〕答言句:言回答的話從頭至尾説得詳盡。以下十二句即其答言。

    〔五〕一生二句:《列子·天瑞》:孔子與榮啓期問答,榮啓期曰:“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終也,處常得終,當何憂哉?”二句蓋從此化出。

    〔六〕彌慚句:更加慚愧。按:慚字與詩意不協,疑是訢之誤。訢通欣,樂也。“訢”、“慚”形近。

    〔七〕結廬:築室。

    〔八〕漫漫:《文苑英華》作“溟漫”,與下句“蕭條”對仗,是。溟漫:無涯際貌。

    〔九〕蕭條:風水聲。

    〔一〇〕所思句:言所想的就是努力加餐。

    〔一一〕永願:長久的願望。

    〔一二〕萬事句:謂萬事不關心,世俗名利榮辱皆無所知,忘懷得失。

    〔一三〕其心句:謂己心祇如此而已。此詩寫隱士的淳樸生活,作者雖言“相遇似有恥”,細按之,蓋即杜甫所謂“非無江海志,瀟灑送日月”、“終愧巢與由,未能易其節”之意。

    夜别韋司士得城字〔一〕

    高館張燈酒復清,夜鐘殘月雁歸聲〔二〕。只言啼鳥堪求侣〔三〕,無那春風欲送行〔四〕。黄河曲裏沙爲岸〔五〕,白馬津邊柳向城〔六〕。莫怨他鄉暫離别,知君到處有逢迎〔七〕。

    〔一〕司士:官名。唐制:在府曰士曹參軍,在州曰司士參軍,在縣曰司士,凡河津、營造、橋梁、廨宇之屬皆管之。得城字:古人分韻作詩,先規定若干字爲韻,各人拈取,拈得某字,即用某字所屬之韻作詩。如此詩,高適拈得“城”字,“城”字在《八庚韻》中,則全詩當押《八庚韻》,但其中必須有一個韻脚是“城”字。

    〔二〕高館二句:寫夜間設宴餞别。夜鐘殘月,將曉時復聞歸雁鳴聲,爲惜别渲染氣氛。

    〔三〕只言句:謂鳥尚求侣。《詩·伐木》:“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朱注:“言鳥之求友,遂以鳥之求友喻人之不可無友也。”

    〔四〕無那句:接上句而言,謂人反而遠别。二句一正一反,一頓一宕,風致翩翩。無那:無奈。春風送行:謂風送征帆,舟載人去。

    〔五〕黄河曲:即河曲。《左傳·文公十二年》:“晉人、秦人戰於河曲。”注:“河曲,在河東蒲坂縣南。”蒲坂故城在今山西永濟縣。黄河自永濟折而東,入芮城縣,謂之河曲。此指韋司士所往之處。

    〔六〕白馬津:在河南滑縣北。舊爲河水分流處,一曰白馬水,今堙。此指高適送别之地。柳向城:爲送别處所見。唐人有折柳送行的習俗,故又表現惜别之情。

    〔七〕莫怨二句:謂身居異鄉,也可以到處得到友人的熱情款待。逢迎:接待。王勃:《滕王閣餞别序》云:“千里逢迎,高朋滿座。”

    哭單父梁九少府〔一〕

    開篋淚沾臆〔二〕,見君前日書〔三〕。夜臺今寂寞〔四〕,猶是子雲居〔五〕。疇昔探靈奇〔六〕,登臨賦山水〔七〕。同舟南浦下,望月西江裏〔八〕。契闊多别離〔九〕,綢繆到生死〔一〇〕。九原即何處〔一一〕?萬事皆如此〔一二〕。晉山徒峩峩〔一三〕,斯人已冥冥〔一四〕。常時禄且薄〔一五〕,殁後家復貧。妻子在遠道,弟兄無一人。十上多苦辛〔一六〕,一官恒自哂〔一七〕。青雲將可致〔一八〕,白日忽先盡〔一九〕。唯有身後名,空留無遠近〔二〇〕。

    〔一〕《全唐詩》梁九下云:“一作洽。”則梁九名洽。徐松《登科記考》卷八開元二十二年進士二十九人中有梁洽。

    〔二〕篋(qiè切):箱子。沾臆:浸濕胸襟。

    〔三〕前日書:昔日的書信。

    〔四〕夜臺:陰間。《文選》陸機《挽歌詩》:“按轡遵長薄,送子長夜臺。”注:“阮瑀《七哀詩》曰:‘冥冥九泉室,漫漫長夜臺。’”寂寞:無聲。

    〔五〕子雲:揚雄。《漢書·揚雄傳》:揚雄,字子雲,蜀郡成都人。少好學,不爲章句訓詁。博覽無所不見,好深湛之思。家産不過十金,乏無儋石之儲,晏如也。成帝時,召對承明庭,奏《甘泉》《河東》《長楊》等賦,多仿司馬相如。所著有《太玄》《法言》《方言》等書。此以揚雄比梁洽,謂其居室猶存。以上四句寫展覽梁洽的遺書,不由潸然淚下。

    〔六〕疇昔:前日,從前。探:尋求。靈奇:神奇,此指奇麗的山水。

    〔七〕登臨句:登山臨水而賦詩。

    〔八〕同舟二句:謂曾同舟南浦,望月西江。“下”與“裏”對文,故“下”當作“邊”解。南浦、西江之名南方多有,難以確指。

    〔九〕契闊:勤苦。《詩·擊鼓》:“死生契闊。”

    〔一〇〕綢繆(chóumóu酬謀):纏綿。《詩·綢繆》:“綢繆束薪。”到生死:自生至死,始終如一。

    〔一一〕九原:《禮·檀弓》下:“趙文子與叔譽觀乎九原。”又“是全要領以從先大夫於九京也”。注:“晉卿大夫之墓地在九原。京蓋字之誤,當爲原。”後世因稱墳墓爲九原。九原在山西新絳縣北二十里,接汾城縣界。即:《爾雅·釋詁》:“即,尼也。”注:“即猶今也。”《玉篇》:“即,今也。”此句謂梁洽墓今在何處。

    〔一二〕萬事句:謂一切皆如此,終歸於空無。以上八句回憶昔日同遊和友誼。

    〔一三〕晉山句:謂晉山空自高峻。梁洽爲山西人,故言晉山之高,想見其人德。峩峩:山勢高峻貌。

    〔一四〕斯人:此人,指梁洽。已冥冥:已死。

    〔一五〕常時:平時。禄且薄:謂俸禄微薄,只是一縣尉。《舊唐書·職官志》:諸州上縣,尉,從九品上。中下縣,從九品下。以上六句哀其生前死後貧窮孤寂。

    〔一六〕十上:十次上書。《戰國策·秦策》:“(蘇秦)説秦王,書十上而説不行。”

    〔一七〕一官:一個小官。自哂(shěn審):自嘲,自我嘲笑。

    〔一八〕青雲句:謂將顯達居高位。《史記·范雎列傳》:“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雲之上。”

    〔一九〕白日句:謂壽算先盡。白日,猶言時光,年華。

    〔二〇〕唯有二句:謂只有身後之名流播遠近。以上六句哀其不遇早逝。

    送别

    昨夜離心正鬱陶〔一〕,三更白露西風高。螢飛木落何淅瀝〔二〕,此時夢見西歸客。曙鐘寥亮三四聲〔三〕,東鄰嘶馬使人驚〔四〕。攬衣出户一相送,唯見歸雲縱復横〔五〕。

    〔一〕離心:離别的心情。鬱陶:鬱悶積結,憂思不樂之意。

    〔二〕淅瀝:木葉落聲。

    〔三〕曙鐘:曉鐘。寥亮:《文選》向秀《思舊賦》:“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潘岳《笙賦》:“勃慷慨以憀亮。”注:“憀亮,聲清也。”寥、憀音義並同。

    〔四〕嘶馬:馬叫聲。

    〔五〕攬衣:披衣。《廣雅·釋詁》三:“攬,持也。”歸雲:自行人所去方向飛來的雲。

    此詩通篇依時間順序抒寫不忍分别之情。

    送李少府貶峽中王少府貶長沙

    嗟君此别意何如〔一〕?駐馬銜杯問謫居〔二〕。巫峽啼猿數行淚〔三〕,衡陽歸雁幾封書〔四〕?青楓江上秋天遠〔五〕,白帝城邊古木疎〔六〕。聖代即今多雨露〔七〕,暫時分手莫躊躇〔八〕。

    〔一〕嗟:歎詞。君:指李少府和王少府。意何如:心情如何?

    〔二〕駐馬銜杯:謂停馬飲酒餞别。問謫居:詢問貶謫情况。以上二句係倒裝句法,點題送二君貶謫。

    〔三〕巫峽句:寫李貶峽中,聞猿啼而墮淚。《水經注·江水》:“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四〕衡陽句:寫王貶長沙,盼雁歸而寄書。歸雁:衡陽縣有回雁峰,爲衡山七十二峰之首。相傳雁飛至此不過,遇春而回。唐宋以來詩人皆以爲故實。幾封書:古傳雁能傳書。《漢書·蘇武傳》:“(常惠)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係帛書,言(蘇)武等在某澤中。”

    〔五〕青楓句:寫長沙之景。《清一統志》卷二七六:“瀏水逕瀏陽縣西南三十五里,曰清楓浦,折而西入長沙縣。”又云:“楓浦在瀏陽縣南三十里瀏水中,一名青楓浦。”秋天遠:秋空曠遠。

    〔六〕白帝句:寫峽中之景。《水經注·江水》:“江水又東,逕魚復縣故城南,故魚國也。……公孫述名之爲白帝,取其王邑。”《元和郡縣志》:“白帝山,即州城所據,與赤甲山相接。公孫述時,殿前井有白龍出,因號此山爲白帝山,城爲白帝城。在四川奉節縣東十三里。”古木疎:秋深葉落。據此句所言“白帝城”,則峽中當指夔州。按:中四句以二人遷謫地分説,正切長沙、峽中事,極工確。且能寓情於景,就中便含别思,五六句則直言佇立瞻望,不忍遽别。

    〔七〕聖代:指唐朝。多雨露:多恩澤。以雨露喻皇恩。

    〔八〕暫時分手:暫時離别,意謂不久當復職歸來。躊躇:猶豫,停留。二句係寬慰之辭。

    睢陽酬别暢大判官〔一〕

    吾友遇知己〔二〕,策名逢聖朝〔三〕。高才擅《白雪》〔四〕,逸翰懷青霄〔五〕。承詔選嘉賓〔六〕,慨然即馳軺〔七〕。清晝下公館,尺書忽相邀〔八〕。留歡惜别離,畢景駐行鑣〔九〕。言及沙漠事,益令胡馬驕〔一〇〕。大夫拔東蕃〔一一〕,聲冠霍嫖姚〔一二〕。兜鍪衝矢石〔一三〕,鐵甲生風飇〔一四〕。諸將出冷陘〔一五〕,連營濟石橋〔一六〕。酋豪盡俘馘〔一七〕,子弟輸征徭〔一八〕。邊庭絶刁斗〔一九〕,戰地成漁樵〔二〇〕。榆關夜不扃〔二一〕,塞口長蕭蕭。降胡滿薊門〔二二〕,一一能射雕〔二三〕。軍中多宴樂〔二四〕,馬上何輕趫〔二五〕。戎狄本無厭〔二六〕,羈縻非一朝〔二七〕。飢附誠足用,飽飛安可招〔二八〕?李牧制儋藍,遺風豈寂寥〔二九〕。君還謝幕府〔三〇〕,慎勿輕芻蕘〔三一〕。

    〔一〕睢陽:《舊唐書·地理志一》:宋州,“宋城,治古睢陽城。漢睢陽縣,隋改爲宋城”。按即今河南商丘市。

    〔二〕吾友:指暢大。遇知己:謂受到知己者的推薦。

    〔三〕策名:言出仕爲臣。《左傳·僖公二十三年》:“策名委質。”注:“名書於所臣之策。”疏:“策,簡册也。……古之仕者,於所臣之人,書己名於策,以明繫屬之也。”《文選》李陵《答蘇武書》:“策名清時。”注:“策名,謂君簡書臣之名。”聖朝:唐朝。

    〔四〕高才句:贊暢大高才出衆。《白雪》:宋玉《對楚王問》:“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爲《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擅:《説文》:“專也。”

    〔五〕逸翰句:稱暢大壯志凌雲。翰:朱駿聲《説文通訓定聲》云:“此字本義當訓翼也。”此以高飛之鳥喻人壯志凌霄。此句《唐人選唐詩》作“逸翮凌青霄”。

    〔六〕承詔句:詔書命選良臣爲僚佐。《詩·鹿鳴》序云:“《鹿鳴》,燕羣臣嘉賓也。”疏:“序之嘉賓亦爲羣臣明矣。”

    〔七〕慨然:情緒激動貌。馳軺(yáo摇):乘車馳往。軺,《説文》:“小車也。”《漢書·平帝紀》:“立軺併馬。”注:“立乘小車也。”

    〔八〕清晝二句:説暢大白晝下公館,即以尺牘相約。公館:謂公家所建之館舍。《禮記·曾子問》:“自卿大夫之家曰私館,公館與公所爲曰公館。”注:“公館,若今縣官舍也。”疏:“公館,謂公家所造之館。”尺書:古代書信寫在竹木的簡牘上,簡牘長一尺,故稱尺書或尺牘。

    〔九〕留歡二句:謂因惜别而挽留歡聚直至日暮也不讓走。畢景:落日。行鑣(biāo標):馬嚼子。此指馬。駐行鑣,即止馬留客。

    〔一〇〕言及二句:謂談到塞外戰事,更使人慷慨激昂。胡馬驕:《唐人選唐詩》作“人馬驕”。以上十二句叙暢大選召爲節度幕府判官,惜别留醉。

    〔一一〕大夫句:《通鑑》:開元二十二年,冬十二月,“乙巳,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斬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傳首”。二十三年“二月,守珪詣東都獻捷,拜右羽林大將軍兼御史大夫”。大夫,指張守珪,東蕃:指契丹。拔:攻取。

    〔一二〕聲冠句:謂名聲超出霍去病。冠(guàn灌):超出。霍嫖姚:《史記·霍將軍驃騎列傳》:“大將軍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爲天子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大將軍受詔,與壯士爲剽姚校尉。”《索隱》:“服虔曰:音飄摇。大顔案;荀悦《漢紀》作票鷂。票鷂,勁疾之貌也。”

    〔一三〕兜鍪(móu謀):古代作戰時所戴的帽盔。

    〔一四〕鐵甲:古代軍士所穿之金屬護身服。生風飈(biāo標):謂戰鬬行動如風。飈,暴風。

    〔一五〕冷陘(xíng形):冷山,一名冷陘山,亦作冷陘。《舊唐書·契丹傳》:“冷陘山在其國南。”《方輿紀要》云:山在黄龍府北。《清一統志》謂黄龍府在遼寧開原縣。

    〔一六〕石橋:即石橋子,在本溪市西北。

    〔一七〕酋豪:首領。俘馘(guó國):俘虜。馘,古代計戰功割取死者左耳之謂。

    〔一八〕輸征徭:輸送賦税和供給徭役。

    〔一九〕邊庭:邊地。絶刁斗:無刁斗之聲。刁斗:古時行軍用具,以銅製成,晝炊飯食,夜間持擊,以爲警戒。

    〔二〇〕戰地句:謂過去的戰場如今成了漁樵往來之地。

    〔二一〕榆關:即今山海關。扃(jiōng窘平聲):關閉。

    〔二二〕降胡:投降的胡人。薊門:今北京一帶。

    〔二三〕能射雕:謂善射。《史記·李將軍列傳》:“是必射雕者也。”《集解》:“文穎曰:雕,鳥也。故使善射者射也。”

    〔二四〕宴樂:宴飮娱樂。

    〔二五〕輕趫(qiáo喬):輕快趫捷。張衡《西京賦》:“非都盧之輕趫,孰能超而究升。”注:善曰,都盧國,其人善緣高。《説文》曰:“趫,善緣木之士也。”以上十六句寫擊敗契丹後邊境的太平景象。

    〔二六〕戎狄:古代對西方北方少數民族的稱呼。無厭:不能滿足。厭,飽,足。

    〔二七〕羈縻:牽制之喻。羈,馬絡頭。縻,牽牛鼻繩。《史記·司馬相如傳》:難蜀父老:“蓋聞天子之於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絶而已。”《索隱》:“《漢官儀》云:馬云羈,牛云縻,言制四夷如牛馬之受羈縻也。”非一朝:不是一朝之事,意謂很久以來便如此。

    〔二八〕飢附二句:《三國志·吕布傳》:“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養鷹,饑則爲用,飽則揚去。’”此即用此典故,説明戎狄反覆無常,不可輕信。

    〔二九〕李牧二句:謂李牧滅儋藍之法仍是上策。《史記·李牧列傳》:“常居代鴈門,備匈奴。……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千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衆來入。李牧多爲奇陣,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單于奔走。其後十餘歲,匈奴不敢近趙邊城。”《集解》:“襜襤,如淳曰:胡名也,在代北。”

    〔三〇〕謝幕府:謝,告。幕府:謂主帥,指張守珪。

    〔三一〕輕芻蕘:輕視賤者之言。《詩·板》:“先民有言,詢於芻蕘。”傳:“芻蕘,薪采者也。”鄭箋:“有疑事當與薪采者謀之。”《漢書·藝文志》:“小説家者流,……如或一言可采,此亦芻蕘狂夫之議也。”以上八句陳述制止外族入侵的策略。

    燕歌行〔一〕 并序

    開元二十六年,客有從御史大夫張公出塞而還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二〕。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三〕。男兒本自重横行〔四〕,天子非常賜顔色〔五〕。摐金伐鼓下榆關〔六〕,旌旆逶迤碣石間〔七〕。校尉羽書飛瀚海〔八〕,單于獵火照狼山〔九〕。山川蕭條極邊土〔一〇〕,胡騎憑陵雜風雨〔一一〕。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一二〕。大漠窮秋塞草腓〔一三〕,孤城落日鬬兵稀〔一四〕。身當恩遇恒輕敵〔一五〕,力盡關山未解圍〔一六〕。鐵衣遠戍辛勤久〔一七〕,玉筯應啼别離後〔一八〕。少婦城南欲斷腸〔一九〕,征人薊北空回首〔二〇〕。邊庭飄颻那可度〔二一〕,絶域蒼茫更何有〔二二〕?殺氣三時作陣雲〔二三〕,寒聲一夜傳刁斗〔二四〕。相看白刃血紛紛〔二五〕,死節從來豈顧勳〔二六〕?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二七〕。

    〔一〕《燕歌行》:《樂府詩集》卷三十二《相和歌辭·平調曲》云:“《樂府解題》曰:‘晉樂奏魏文帝《秋風》、《别日》二曲,言時序遷换,行役不歸,婦人怨曠無所訴也。’《廣題》曰:‘燕,地名也。言良人從役於燕,而爲此曲。’”按:以前曹丕、蕭繹、王褒、庾信等作多寫思婦對征人的懷念,高適此作,擴大了這一曲調的表現範圍,使之成了邊塞詩中的名篇。

    〔二〕御史大夫張公:即營州都督、河北節度副大使張守珪。《資治通鑑》:開元二十三年(七三五)二月,“守珪詣東都獻捷,拜右羽林大將軍兼御史大夫。”又云:“開元二十六年,幽州將趙堪、白真陁羅矯節度使張守珪之命,使平盧軍使烏知義擊叛奚餘黨於横(潢)水之北,……與虜遇,先勝後敗。守珪隱其敗狀,以克獲聞,事頗泄。”高適從客處知其實情,因寫此以寓其感。從詩序看,此詩之作與張守珪有關,但詩中所寫的并不全是這次戰役,也不是對張守珪的諷刺,而是融合他在薊門的見聞,以更高的藝術概括,描寫了征戰生活的各個方面,歌頌戰士們的英勇愛國精神,表現對戰士們長期苦戰的深切同情。“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深刻揭示出將士間苦樂懸殊的軍中陰暗面,爲歷代傳誦的名句。

    〔三〕漢家二句:《資治通鑑》:開元十八年(七三〇)五月,契丹大臣可突干弑其王李邵固,帥其國人并脅奚衆降于突厥。從此以後,契丹、奚連年侵邊。二十年春,正月,以信安王褘爲河東、河北行軍副大總管將兵擊之。三月褘等大破奚、契丹,俘斬甚衆。可突干率麾下遠遁,餘黨潛竄山谷。明年,閏三月,可突干又來抄掠,幽州道副總管郭英傑與契丹戰于都山,敗死。二十二年六月,張守珪大破契丹。十月,斬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但其餘黨仍未平定,故有開元二十六年之役。漢家:漢朝,借指唐朝。以漢指唐,爲唐代詩人習用。煙塵:指戰争。煙,烽煙。塵,沙場揚起的塵土。東北:指奚、契丹入侵之地。漢將:借指唐將。

    〔四〕重:重視。横行:《荀子·修身篇》:“横行天下。”注:“横行,不順理而行也。”王先謙《荀子集解》云:“盧文弨曰:‘横行天下,猶《書》所云方行天下,言周流之廣。注謬甚。’王引之曰:‘横讀爲廣。’”按:横行猶言恣意馳騁。《史記·季布列傳》:“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匈奴中’。”《後漢書·張宗傳》:“愚聞一卒畢力,百人不當;萬夫致死,可以横行。”

    〔五〕賜顔色:給與榮寵優禮,猶俗言賞臉。以上四句寫將軍出征東北,受到天子的非常嘉獎。

    〔六〕摐(chuāng窗)金伐鼓:鳴金擊鼓。《文選》司馬相如《子虚賦》:“摐金鼓。”注:“韋昭曰:摐,擊也。”金,指鉦鐃一類響器。伐,《詩·采芑》:“鉦人伐鼓。”傳:“伐,擊也。鉦以静之,鼓以動之。”疏:“凡軍進退,皆鼓動鉦止。”下榆關:出山海關。

    〔七〕旌旆逶迤(wēiyí威移):旗幟連綿不斷。旌,古代用羽毛裝飾的旗子。旆,雜色鑲邊的旗子。碣石:山名。漢代在東北海邊,六朝時没入渤海中。此泛指東北海邊地帶。以上二句言行軍時軍威壯盛。

    〔八〕校尉:武官名,位次於將軍。羽書:插有鳥羽的緊急軍事文書。瀚海:沙漠。此句謂邊地軍書飛速而至。

    〔九〕單(chán蟬)于:《漢書·文帝紀》注:“單于,匈奴天子之號也。”此用指北方民族的君長。獵火:打獵時燃起的火光。古代遊牧民族於戰前,往往舉行大獵,作爲軍事演習。狼山:山名。許多地方皆有此山名,此與瀚海同,泛指與敵軍交戰之處。以上二句言敵人進攻。以上四句寫雙方的軍事形勢。

    〔一〇〕山川句:謂戰場在荒涼的邊境。蕭條:冷落荒涼。極邊土:邊塞極遠之地。

    〔一一〕胡騎(jì寄):胡人的騎兵。胡,此指契丹。憑陵:猶言逼迫過來。《左傳·襄公八年》:“馮陵我城郭。”注:“馮,迫也。”馮亦變作憑。《廣雅·釋詁四》:“陵,乘也。”《蒼頡篇》:“陵,侵也。”雜風雨:如狂風暴雨般地猛烈進攻。《新序·善謀》:“且匈奴者,輕疾悍亟之兵也。……來若風雨,解若收電。”

    〔一二〕軍前:兩軍陣前。半死生:謂戰士已戰死一半,傷亡慘重。帳下:謂主將的營帳之中。此句意謂主將還在帳幕中欣賞美人的歌舞。以上四句寫激戰中將軍與戰士苦樂懸殊。

    〔一三〕大漠:大沙漠。窮秋:深秋。腓(féi肥):衰萎。《詩·四月》:“百卉具腓。”傳:“腓,病也。”腓一作衰。

    〔一四〕鬬兵稀:謂唐軍因傷亡慘重而戰士稀少。

    〔一五〕身當句:謂將軍們受皇帝的寵遇而輕敵冒進。恩遇:與上文“非常賜顔色”相應。

    〔一六〕力盡句:謂戰士們英勇奮戰仍未能解除敵軍的包圍。以上寫主將無能,致陷重圍。

    〔一七〕鐵衣:鐵甲。指穿鐵甲的戰士。《木蘭辭》:“寒光照鐵衣。”遠戍:遠在邊界上駐防。

    〔一八〕玉筯:淚。指思婦的淚。《六帖》:“魏甄后面白,雙淚垂如玉筯。”筯同箸。

    〔一九〕少婦城南:唐代長安城北爲宫廷區,城南是住宅區,少婦城南即指戰士的妻子。欲斷腸:言哀痛欲絶,形容離别之苦。

    〔二〇〕薊北:薊州以北,泛指東北邊地。空回首:白白地回望家鄉,意謂回歸無日。以上四句寫戰事延長,造成戰士與家人兩地相思之苦。

    〔二一〕邊庭:邊境。飄颻:風疾貌。那可度:那能過。庭一作風,度一作越。

    〔二二〕絶域:猶言絶塞,塞外極遠之處。蒼茫:荒遠無際貌。更何有:還有什麽?此句引出下文“殺氣”“寒聲”二句。

    〔二三〕殺氣句:寫所見。三時:指早、午、晚一整天。陣雲:戰雲。

    〔二四〕寒聲句:寫所聞。一夜:徹夜。刁斗:見上《睢陽别暢大判官》注〔一九〕。意謂通宵寒風傳來刁斗之聲。以上四句寫邊塞荒涼和戰争的緊張氣氛。

    〔二五〕相看句:寫戰場上短兵相接,刀光血影。

    〔二六〕死節:指爲國捐軀。豈顧勳:哪裏是爲了個人的功名。

    〔二七〕李將軍:李牧。見上《睢陽酬别暢大判官》注〔二九〕。一説指李廣。《史記·李將軍列傳》:“廣居右北平,匈奴聞之,號曰‘漢之飛將軍’,避之,數歲不敢入右北平。”又云:“廣之將兵,乏絶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寬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爲用。”義亦通。以上四句突出廣大士兵保衞邊疆,奮不顧身的英雄氣概,譏刺邊地將領不得其人。

    宋中送族姪式顔 時張大夫貶括州,使人召式顔,遂有此作。〔一〕

    大夫擊東胡,胡塵不敢起。胡人山下哭,胡馬海邊死〔二〕。部曲盡公侯〔三〕,輿臺亦朱紫〔四〕。當時有勳業〔五〕,末路遭讒毁〔六〕。轉旆燕趙間,剖符括蒼裏〔七〕。弟兄莫相見〔八〕,親族遠枌梓〔九〕。不改青雲心〔一〇〕,仍招布衣士〔一一〕。平生懷感激〔一二〕,本欲候知己〔一三〕。去矣難重陳〔一四〕,飄然自兹始〔一五〕。遊梁且未遇〔一六〕,適越今可以〔一七〕。鄉山西北愁〔一八〕,竹箭東南美〔一九〕。峥嶸雲外〔二〇〕,蒼莽幾千里〔二一〕?旅雁悲啾啾〔二二〕,朝昏孰云已〔二三〕?登臨多瘴癘,動息在風水〔二四〕。雖有賢主人〔二五〕,終爲客行子〔二六〕。我攜一尊酒,滿酌聊勸爾〔二七〕。勸爾惟一言,家聲勿淪滓〔二八〕。

    〔一〕《舊唐書·張守珪傳》載:開元二十六年,守珪裨將趙堪,白真陀羅等邀擊叛奚,先勝後敗,守珪以克獲上報。玄宗命謁者牛仙童往查,守珪厚賂仙童,歸罪於白真陀羅,逼令自縊。明年,仙童被宦官揭發,杖殺,守珪以舊功減罪,貶括州刺史,到官不久,疽發背而卒。

    〔二〕大夫:張守珪。見上《燕歌行》注〔二〕。擊東胡:謂擊契丹及奚。本傳云:“契丹及奚連年爲邊患,契丹衙官可突干驍勇有謀,頗爲吏人所伏,趙含章、薛楚玉等前後爲幽州長史,竟不能拒。及守珪到官(爲幽州長史、河北節度副大使),頻出擊之,每戰皆捷。契丹首領屈剌與可突干恐懼,遣使詐降。守珪察知其僞,遣管記右衞曹王悔詣其部落就謀之。悔至屈剌帳,賊徒初無降意,乃移其營帳漸向西北,密遣使引突厥,將殺悔以叛。會契丹别帥李過折與可突干争權不叶,悔潛誘之,夜斬屈剌及可突干,盡誅其黨,率餘燼以降。守珪因出師次于紫蒙川,大閲軍實,讌賞將士,傳屈剌、可突干首于東都,梟於天津橋之南。”

    〔三〕部曲句:謂其部下偏裨之屬隨張守珪作戰有功者盡封公侯。部曲:《漢書·李廣傳》:“而廣行無部曲行陳。”注:“師古曰:《續漢書·百官志》云:將軍領軍,皆有部曲。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

    〔四〕輿臺句:謂執賤役者亦升高官。《左傳·昭公七年》:“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朱紫:穿朱色紫色衣服,謂得高官。《舊唐書·輿服志》:上元元年八月,又制:“……文武三品已上服紫,金玉帶。四品服深緋,五品服淺緋,並金帶。六品服深緑,七品服淺緑,並銀帶。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淺青,並鍮石帶。庶人並銅鐵帶。”

    〔五〕當時句:謂開元二十一年至二十五年間守珪功勳卓著。尤其是開元二十三年春,“守珪詣東都獻捷,會籍田禮畢酺宴,便爲守珪飲至之禮,上賦詩以褒美之。廷拜守珪爲輔國大將軍、右羽林大將軍、兼御史大夫,餘官並如故。仍賜雜綵一千匹及金銀器物等,與二子官,仍詔於幽州立碑以紀功賞”(見《舊唐書》本傳)。

    〔六〕末路句:謂晚年遭到宦官的毁謗。

    〔七〕轉旆二句:謂調離燕趙,左遷括州。剖符:指任刺史。《漢書·高帝紀》:“始剖符封功臣。”注:“師古曰:剖,破也。與其合符而分授之也。”括蒼:《舊唐書·地理志》:“處州,隋永嘉郡,武德四年,平李子通,置括州。”括州治麗水。麗水故城在今浙江麗水縣東南七里括蒼山麓。

    〔八〕弟兄句:謂弟兄不得相見。本傳云:“弟守琦,左驍衞將軍;守瑜,金吾將軍。”

    〔九〕親族句:謂遠離故鄉親族。枌梓:指鄉里。枌(fén焚):《漢書·郊祀志》:“及高祖禱豐枌榆社。”注:“鄭氏曰:枌榆,鄉名也。社在枌榆。”按:此爲漢高祖之里社,今亦稱鄉里曰枌榆。梓,《詩·小弁》:“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故亦以桑梓爲鄉里之稱。守珪係陝州河北人。河北縣一名魏城,在今山西芮城縣東北。今遠往括州,故云。

    〔一〇〕不改句:謂不改變高尚遠大的心志。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别序》:“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一一〕仍招句:指召高式顔。招:聘請。布衣:謂庶人,平民。古代平民到老年始能穿絲織品,年輕時只能穿枲麻,故稱平民爲布衣。以上十四句盛贊張守珪抵禦契丹、奚的勳業,并美其左遷後仍能招賢。

    〔一二〕感激:謂心有所感而激發。諸葛亮《前出師表》:“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馳驅。”

    〔一三〕候:《説文》:“伺望也。”此句意謂本應爲知己者所用。

    〔一四〕去矣:指離去。難重陳:不須再言。

    〔一五〕飄然:輕快貌。此指飄然而往,自兹始:從此開始。

    〔一六〕遊梁句:謂在宋中不得意。未遇:没有施展抱負的機會。

    〔一七〕適越句:謂今往括州可以見用。以:《説文》:“用也。”可,《全唐詩》作何,據明活字本《高常侍集》改。

    〔一八〕鄉山句:謂愁遠離家鄉。人往東南,則鄉山在西北。

    〔一九〕竹箭句:謂喜往賢士薈萃之地。《爾雅·釋地》:“東南之美者,有會稽之竹箭焉。”注:“會稽,山名,今在山陰縣南。竹箭,篠也。”此以竹箭喻賢才。以上八句寫高式顔應張守珪之招,即往括州。

    〔二〇〕峥嶸句:謂括州在雲山之南。峥嶸:山勢高峻貌。雲:雲山,一名仙都山,在浙江雲縣東二十三里。《隋書·地理志》:“括蒼有雲山”,即此。

    〔二一〕蒼莽:猶言蒼茫,無涯貌。

    〔二二〕旅雁:即候雁,秋南來,春北去。啾啾:鳴聲。

    〔二三〕朝昏句:謂朝暮悲鳴不已。二句以旅雁暗喻旅人。

    〔二四〕登臨二句:寫括州的氣候和環境。登臨:登山臨水。瘴癘:山川溼熱鬱蒸之氣,南方暑溼之地有之,人中之輒病。動息:行動休息,指生活。在風水,在水鄉潮溼之區。

    〔二五〕賢主人:指張守珪。

    〔二六〕客行子,客子,指高式顔。

    〔二七〕滿酌:滿杯。聊勸爾:聊以此語寬慰。

    〔二八〕家聲:家門的聲譽。淪滓:失墜玷辱。以上十二句寫餞别勸勉。

    苦雪四首

    其一

    二月猶北風,天陰雪冥冥〔一〕。寥落一室中〔二〕,悵然慚百齡〔三〕。苦愁正如此,門柳復青青〔四〕。

    〔一〕冥冥:昏暗貌,形容天陰。

    〔二〕寥落:空虚。

    〔三〕悵然:失意貌。百齡:百年,借指一生。慚百齡,謂有愧此生。

    〔四〕苦愁二句:范晞文《對牀夜語》卷四云:“高適詩云云。皇甫冉云:‘岸有經霜草,林有故年枝。俱應待春色,獨使客心悲。’不如適氣長而有生意。淵明《歸去辭》云:‘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冉述之也。”

    其二

    惠連發清興〔一〕,袁安念高卧〔二〕。余故非斯人〔三〕,爲性兼懶惰。賴兹尊中酒,終日聊自過。

    〔一〕惠連:謝惠連,南朝宋詩人,謝靈運族弟。曾爲《雪賦》,辭藻清麗,爲世所稱。發清興:引發作詩的興致。

    〔二〕袁安:《後漢書·袁安傳注》引《汝南先賢傳》曰:“時大雪積地丈餘,洛陽令自出案行,見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門,無有行路。謂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户,見安僵卧,問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餓,不宜干人’。令以爲賢,舉爲孝廉也。”

    〔三〕故:本。斯人:此人,指謝惠連及袁安。

    其三

    濛濛灑平陸〔一〕,淅瀝至幽居〔二〕。且喜潤羣物,焉能悲斗儲〔三〕。故交久不見〔四〕,鳥雀投吾廬〔五〕。

    〔一〕濛濛:密雪貌。平陸:平原。

    〔二〕淅瀝:雪落聲。謝惠連《雪賦》:“霰淅瀝而先集。”幽居:猶言陋室。

    〔三〕斗儲:《文選》左思《詠史》:“内顧無斗儲。”謂無斗米之蓄。

    〔四〕故交:舊友。

    〔五〕吾廬:我家。二句謂冷落寂寞,門可羅雀。謝靈運《齋中讀書》:“空庭來鳥雀。”

    其四

    孰云久閑曠〔一〕,本自保知寡〔二〕。窮巷獨無成,春條秪盈把〔三〕。安能羡鵬舉〔四〕,且欲歌牛下〔五〕。乃知古時人,亦有如我者。

    〔一〕閑曠:閑居。

    〔二〕保:守。知寡:知我者寡,意謂不求人知。《三國志·蜀志·秦宓傳》:“知我者希,則我貴矣。”

    〔三〕盈把:滿握。

    〔四〕鵬舉:喻仕進。《莊子·逍遥遊》:“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摇而上者九萬里。”舉,振起高飛。

    〔五〕歌牛下:《吕氏春秋·舉難》:“寧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桓公聞之,撫其僕之手曰: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

    送田少府貶蒼梧〔一〕

    沈吟對遷客〔二〕,惆悵西南天〔三〕。昔爲一官未得意,今向萬里令人憐。念兹斗酒成睽間〔四〕,停舟歎君日將晏〔五〕。遠樹應憐北地春〔六〕,行人却羡南歸雁〔七〕。丈夫窮達未可知〔八〕,看君不合長數奇〔九〕。江山到處堪乘興〔一〇〕,楊柳青青那足悲〔一一〕。

    〔一〕少府:官名,縣尉之别稱。縣令稱明府,尉小於令,故稱少府。蒼梧:《舊唐書·地理志》:桂管十五州在廣西;梧州治蒼梧縣。在今廣西壯族自治區蒼梧縣。

    〔二〕遷客:以罪外貶者。此指田少府。

    〔三〕西南天:指蒼梧。送田之地蓋在梁宋一帶,梧州在梁宋西南。

    〔四〕斗酒:杯酒。斗,酒器。睽間(jiàn建):隔離,離别。

    〔五〕日將晏:日將晚。二句意謂想到飲此酒後即相離别,故日晚仍勸君停舟少留。

    〔六〕遠樹句:謂看到遠樹時應該懷戀北方的春光。

    〔七〕行人句:行人南去,當羡慕自南歸北的大雁。行人:指田少府。以上八句寫餞别。

    〔八〕窮達:窮困顯達,失意和得志。

    〔九〕看君句:言料你不該長久不遇。看:料。不合:不應。數奇(jī基):運數不偶,謂不走運。《漢書·李廣傳》:“以爲李廣數奇”注:“孟康曰:‘奇,隻不耦也。’如淳曰:‘數爲匈奴所敗,爲奇不耦。’師古曰:‘言廣命隻不耦合也,孟説是矣。’”數:運數,命定。

    〔一〇〕江山句:謂自然景物之美到處都可以盡興。

    〔一一〕楊柳句:謂離别不是悲傷。《三輔黄圖》言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多折柳贈别。故於送别時言及楊柳,均含離情别意。以上四句爲慰藉之語。

    寄孟五少府〔一〕

    秋氣落窮巷〔二〕,離憂兼暮蟬〔三〕。後時已如此〔四〕,高興亦徒然〔五〕。知君念淹泊〔六〕,憶我屢周旋〔七〕。征路見來雁,歸人悲遠天〔八〕。平生感千里,相望在貞堅〔九〕。

    〔一〕明活字本《高常侍集》作《寄孟五》。此詩體屬排律,却寫得自然,複筆單意,無排比堆垜之迹。末四句因景生情,情意深厚。

    〔二〕秋氣句:謂陋巷已感秋意。秋氣:明活字本作“秋風”。

    〔三〕離憂句:謂離愁與暮蟬交匯,倍感煩悶。

    〔四〕後時句:謂當初不及時有爲,以至今日處於如此境地。《文選》陸機《演連珠》第十二首:“俊乂之臣,屢抱後時之悲。”後時,失時,不及時。

    〔五〕高興句:謂清秋的高雅興致亦不復存在。興:興趣,興致。徒然:白白地,空空地。

    〔六〕知君句:謂知道你會有沉淪下位之感。淹泊:淹滯,謂賢才沉淪下位。

    〔七〕憶我句:因爲想念我而屢與我往來酬應。周旋:交際、應酬。

    〔八〕征路二句:謂在途中見雁來而令人思歸,有天涯流落之悲。遠天:遠路。

    〔九〕平生二句:謂堪慰平生者,唯有友情貞堅,雖相去千里而不失。貞堅:貞,正。堅,固。明活字本作“貞賢”。

    贈别晉三處士〔一〕

    有人家住清河源〔二〕,渡河問我游梁園〔三〕。手持《道經》注已畢〔四〕,心知《内篇》口不言〔五〕。盧門十年見秋草〔六〕,此心惆悵誰能道?知己從來不易知,慕君爲人與君好。别時九月桑葉疎,出門千里無行車。愛君且欲君先達,今上求賢早上書〔七〕。

    〔一〕處士:《孟子·滕文公下》:“處士横議。”注:“布衣處士,游説以干諸侯。”按:謂不仕之士。

    〔二〕清河源:清水發源之地。《水經注·清水》:“清水出河内脩武縣之北黑山。”脩武縣,今河南獲嘉縣。

    〔三〕問:《戰國策·齊策》:“或以問孟嘗。”注:“問,告也。”梁園:指梁孝王園,在宋州。

    〔四〕《道經》:指《道德經》。《資治通鑑》開元二十五年,“春正月,初置玄學博士”。注:“崇玄學,習《老子》、《莊子》、《文子》、《列子》,亦曰道舉。”《舊唐書·玄宗紀》:“(開元)二十九年,春正月丁丑,制兩京、諸州各置玄元皇帝廟并崇玄學,置生徒,令習《老子》、《莊子》、《列子》:《文子》,每年准明經例考試。”蓋玄宗重道教,尊老子,崇玄學,故晉三處士爲之作注。

    〔五〕《内篇》:《晉書·葛洪傳》:“所著子,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按:《黄庭内景經》亦曰内篇,世人遂專以内篇爲神仙家説。口不言:謂不言神仙之事。首四句介紹晉三處士的爲人。

    〔六〕盧門:《左傳·昭公二十一年》:“華氏居盧門,以南里叛。”杜注:“盧門,宋東城南門。”《水經注·睢水》:“春秋華氏居盧門里叛。杜預曰:盧門,宋城南門也。司馬彪《郡國志》曰:睢陽縣有盧門亭。”此以盧門指睢陽,高適寄居於此。十年:指自薊北南歸後又過了十年。中四句寫二人交往。

    〔七〕愛君二句:意謂愛重你,并希望你先騰達,因現在皇帝正求賢才,你可及早上書。據此可知詩當作於開元末玄宗以玄學取士以後。末四句言贈别。

    酬鴻臚裴主簿雨後睢陽北樓見贈之作〔一〕

    暮霞照新晴,歸雲猶相逐〔二〕。有懷晨昏暇〔三〕,想見登眺目〔四〕。問禮侍彤襜〔五〕,題詩訪茅屋〔六〕。高樓多古今,陳事滿陵谷〔七〕。地久微子封〔八〕,臺餘孝王築〔九〕。徘徊顧霄漢,豁達俯川陸。遠水對秋城,長天向喬木〔一〇〕。公門何清浄〔一一〕,列戟森已肅〔一二〕。不歎攜手稀,恒思著鞭速〔一三〕。終當拂羽翰〔一四〕,輕舉隨鴻鵠〔一五〕。

    〔一〕鴻臚主簿:《舊唐書·職官志》:“鴻臚寺,主簿一人,從七品上。”睢陽:舊書《地理志》:“宋州望。天寶元年,改宋州爲睢陽郡。乾元元年,復爲宋州。”

    〔二〕歸雲:歸山之雲。此句寫雨後雲散,隨風相逐。東漢張衡《思玄賦》:“憑歸雲而遐逝兮,夕余宿乎扶桑。”

    〔三〕晨昏暇:謂定省父母之暇。指裴主簿。《禮記·曲禮》:“凡爲人子之禮,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

    〔四〕想見句:謂於想象中見到你登臨遠眺的目光。

    〔五〕問禮句:謂侍睢陽太守而問禮。襜(zhān沾):《説文》:“衣蔽前也。”《爾雅·釋器》:“衣蔽前謂之襜。”注;“今蔽膝也。”彤襜,赤色蔽膝,貴者所服。此指睢陽太守。獨孤及《唐故睢陽郡太守贈祕書李公神道碑》云:“赤舃彤襜,牧彼四州。”

    〔六〕題詩句:謂造訪時以詩見贈。茅屋:指詩人居處。以上六句寫裴主簿雨後登眺贈詩。

    〔七〕高樓二句:言登睢陽北樓所見之感。多古今:多古今之感。陳事:往事。滿陵谷:謂山川上下到處都有。

    〔八〕地:指睢陽。久:長久,往昔。微子封:《史記·宋微子世家》:“周公既承成王命,誅武庚,殺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開代殷後,……國于宋。”按宋即睢陽。

    〔九〕臺:指平臺。見上《宋中十首》其一註〔二〕〔四〕。

    〔一〇〕徘徊四句:寫登睢陽北樓所見之景。顧:回視。霄漢:天空。此句爲仰望。豁達:開朗。川陸:河流原野。此句爲俯視。遠水句承上川陸,長天句承上霄漢。喬木:高樹。以上八句寫登眺情景。

    〔一一〕公門句:謂睢陽太守刑寬訟簡,衙門清浄。

    〔一二〕列戟句:謂太守衙前列戟,兵衞嚴肅。其《奉酬睢陽李太守》:“列戟霜侵户。”後韋應物《郡齋雨中與諸文士燕集》:“兵衞森畫戟”,均與此同意。

    〔一三〕恒思句:謂常望你很快得志。著鞭:《晉書·劉琨傳》:“(琨)與范陽祖逖爲友,聞逖被用,與親故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

    〔一四〕拂羽翰:拂拭羽翮。此指高飛。

    〔一五〕輕舉:猶翺翔,鴻鵠:大鳥名。此喻裴氏。《史記·陳涉世家》:“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索隱》:“鴻鵠是一鳥,若鳳凰然,非鴻鴈與黄鵠也。”以上六句冀其速成功業,已當相隨。

    酬岑二十主簿秋夜見贈之作

    舍下蛩亂鳴〔一〕,居然自蕭索〔二〕。緬懷高秋興〔三〕,忽枉清夜作〔四〕。感物我心勞〔五〕,涼風驚二毛〔六〕。池空菡萏死〔七〕,月出梧桐高。如何異鄉縣,復得交才彦〔八〕。汩没嗟後時〔九〕,蹉跎恥相見〔一〇〕。箕山别來久〔一一〕,魏闕誰不戀〔一二〕。獨有江海心〔一三〕,悠悠未嘗倦〔一四〕。

    〔一〕蛩(qióng窮):蟋蟀。

    〔二〕蕭索:蕭條寂寞。

    〔三〕緬(miǎn免)懷:遠懷,遠想。高秋興:清秋的吟興。高秋,高爽的秋天。興讀去聲,興致。此句意謂想來你於清秋定有吟咏的雅興。

    〔四〕忽枉句:謂忽然接到你見贈的清夜詩篇。枉,屈辱,謙詞,謂有屈於你之意。作:詩作。以上四句寫岑二十贈詩。

    〔五〕感物句:謂因感秋而憂傷。勞:《淮南子·精神訓》:“好憎者使人心勞”。注:“勞,病也。”

    〔六〕涼風句:謂秋風吹動白髮。二毛:年老髮斑白而有二色,故稱二毛。《文選》潘岳《秋興賦》:“晉十有四年,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見二毛。”注:“《左氏傳》:宋襄公曰:‘不禽二毛。’杜預曰:‘二毛,頭白有二色也。’”

    〔七〕菡萏(hàn dàn漢淡):荷花的别稱。以上四句寫己悲秋。

    〔八〕才彦:有才學者,指岑二十二主簿。

    〔九〕汩没(gǔ mò骨莫):滅没,埋没。後時:失時,不及時。

    〔一〇〕蹉跎:虚度時光。恥相見:謂不好意思相見。

    〔一一〕箕山句:謂久離隱居之所。《文選》曹丕《與吴質書》:“有箕山之志。”注:“《吕氏春秋》曰:昔堯朝許由於沛澤之中,曰:‘請屬天下於夫子。’許由遂之箕山之下。”箕山,在河南登封縣東南。

    〔一二〕魏闕句:謂心存朝廷。《吕氏春秋·審爲》: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高誘注:“子牟,魏公子也。……一説:魏闕,象魏也。懸教象之法,浹日而收之,魏魏高大,故曰魏闕。言身雖在江海之上,心存王室,故在天子門闕之下也。”

    〔一三〕江海心:隱逸之心,詳見上注。

    〔一四〕悠悠:閑適自得之貌。倦:厭。以上八句以抒懷酬答。

    平臺夜遇李景參有别〔一〕

    離心忽悵然〔二〕,策馬對秋天〔三〕。孟諸薄暮涼風起,歸客相逢渡睢水〔四〕。昨時攜手已十年,今日分途各千里〔五〕。歲物蕭條滿路岐〔六〕,此行浩蕩令人悲〔七〕。家貧羡爾有微禄,欲往從之何所之〔八〕。

    〔一〕平臺:臺名。《水經注·睢水》:“如淳曰:平臺,離宫所在,今(睢陽)城東二十里有臺,寬廣而不甚極高,俗謂之平臺。”按:此以平臺指宋城,即今河南商邱。李景參:宋趙明誠《金石録》卷七:“第一千二百二十二《唐宓子賤碑》:李少康撰,李景參正書,天寶三載七月。”

    〔二〕離心句:點離别。

    〔三〕策馬句:點時令。

    〔四〕孟諸二句:寫“平臺夜遇”。孟諸:澤名。在河南商邱東北,亦名望諸,又作孟豬。薄暮:傍晚。歸客:指李景參。睢水:出陳留縣西蒗渠,東過睢陽縣南。此“渡睢水”,即指至商邱。

    〔五〕昨時二句:言昨日分離十年後重逢,今日又要離别了。

    〔六〕歲物句:上承次句,言秋天景物蕭條。岐:借爲歧。

    〔七〕此行句:上承首句,寫離心悵然生悲。

    〔八〕欲往句:言欲往就李景參而不能。從:就。何所之:何能前往。

    苦雨寄房四昆季〔一〕

    獨坐見多雨,况兹兼索居〔二〕。茫茫十月交〔三〕,窮陰千里餘〔四〕。彌望無端倪〔五〕,北風擊林箊〔六〕。白日渺難覩,黄雲争卷舒〔七〕。安得造化功,曠然一掃除〔八〕。滴瀝簷宇愁〔九〕,寥寥談笑疎。泥塗擁城郭〔一〇〕,水潦盤丘墟〔一一〕。惆悵憫田農〔一二〕,徘徊傷里閭〔一三〕。曾是力井税〔一四〕,曷爲無斗儲〔一五〕?萬事切中懷〔一六〕,十年思上書〔一七〕。君門嗟緬邈〔一八〕,身計念居諸〔一九〕。沉吟顧草茅〔二〇〕,鬱怏任盈虚〔二一〕。黄鵠不可羡〔二二〕,雞鳴時起予〔二三〕。故人平臺側〔二四〕,高館臨通衢〔二五〕。兄弟方荀陳〔二六〕,才華冠應徐〔二七〕。彈棊自多暇,飲酒更何如。知人想林宗〔二八〕,直道慙史魚〔二九〕。攜手風流在〔三〇〕,開襟鄙吝祛〔三一〕。寧能訪窮巷,相與對園蔬〔三二〕?

    〔一〕苦雨:久雨。房四:《文苑英華》卷一五三作房休。《金唐詩》“四”下注“一作休”。

    〔二〕索居:散處。《禮記·檀弓》:“吾離羣而索居。”言與朋友離散獨處。

    〔三〕茫茫:廣大貌。十月交:十月初。

    〔四〕窮陰:沈陰。

    〔五〕彌望:猶滿眼。彌:滿,遍。端倪:邊際。

    〔六〕林箊(yū淤):竹名。左思《吴都賦》:“其竹則篔簹箖箊。”劉淵林注:“箖箊,是袁公所與越女試劍竹者也。”此句謂北風在竹林中呼嘯。

    〔七〕白日二句:謂濃雲蔽天,不見太陽。渺:幽遠貌。卷舒:開合,飄動。

    〔八〕安得二句:謂如何能得天之力,將滿天陰霾一掃而盡。

    〔九〕滴瀝:雨水下滴聲。簷宇:屋簷。

    〔一〇〕泥塗句:謂城内全是泥濘。擁:障。

    〔一一〕水潦句:謂郊區滿是積水。潦:雨後積水。盤:迴旋。丘墟:村落。以上十四句描寫苦雨。

    〔一二〕惆悵:悲哀。憫:哀憐。

    〔一三〕徘徊:來回走動,表示心緒煩躁。里閭:古代五家爲鄰,五鄰爲里。里門曰閭。又《周禮·天官·小宰》:“三曰聽閭里以版圖。”疏:“在六鄉,則二十五家爲閭。在六遂,則二十五家爲里。”遂,遠郊之地。此里閭指郊區村落的農户。

    〔一四〕曾是句:謂(農民)從來都致力於耕種并繳納田租。井謂井田。周制:授田之法,以地方一里畫爲九區,每區百畝,中爲公田,其外八家各受一區爲私田。形如井字,故稱井田。此泛指農田。

    〔一五〕曷爲句:謂爲何(他們)連一斗糧食的儲蓄都没有?

    〔一六〕萬事:指民生疾苦。切中懷:内心關切。

    〔一七〕十年句:謂己十年來時時想向皇帝上書,爲民請命。

    〔一八〕君門句:嗟歎君門深阻,無由上達。緬邈:遠。

    〔一九〕身計句:謂念個人身世不偶,歲月蹉跎。居諸:本語助詞,後人亦指光陰。《詩·日月》:“日居月諸。”

    〔二〇〕沉吟句:謂在野而反覆思慮。沉吟:此有深思之意。草茅:《儀禮·士相見禮》:“在野,則曰草茅之臣。”

    〔二一〕鬱怏句:謂只有懷着鬱悶的心情聽其自然。鬱怏:抑鬱苦悶。任:聽任。盈虚:月亮的滿與缺,借指成功與失敗。

    〔二二〕黄鵠句:謂不能想望如黄鵠之一舉衝天,喻致身高位,施展抱負。

    〔二三〕雞鳴句:謂雖如此仍不甘自棄,還願及時奮發自強。《晉書·祖逖傳》:“(祖逖)與司空劉琨俱爲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同起舞。”起予:謂起發己意。《論語·八佾》:“起予者商也。”以上十二句自傷農民貧困,進言無路,有懷才不遇之歎。

    〔二四〕故人:指房四兄弟。平臺:梁孝王所建在宋州。見前《宋中十首》其一注〔二〕〔四〕。側,旁。

    〔二五〕通衢:四達之路。

    〔二六〕兄弟句:謂房四兄弟可與荀儉和陳紀兄弟相比。《後漢書·荀淑傳》:“(淑)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爽、肅、專,並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又《陳寔傳》:“(寔)有六子,紀、諶最賢。”

    〔二七〕才華句:謂其文才超過應瑒、徐幹。《三國志·王粲傳》:汝南應瑒,字德璉。被太阻辟爲丞相掾屬,轉爲平原侯庶子,後爲五官將文學。徐幹,字偉長,北海人。爲司空軍謀祭酒掾屬,五官將文學。二人皆卒於建安二十二年。曹丕《與吴質書》中云:“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餘篇,辭義典雅,足傳于後,此子爲不朽矣。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冠:超出。

    〔二八〕知人句:謂如郭太之善於知人。《後漢書·郭太傳》:“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性明知人,好獎訓士類。……其獎拔士人,皆如所鑒。”

    〔二九〕直道句:謂其直道使史魚慚愧。《論語·衞靈公》:“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注:“孔曰:衞大夫史鰌。”按:史鰌,字子魚,亦稱史魚。《韓詩外傳》卷七:“昔者衞大夫史魚,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數言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彌子瑕不肖而不能退。爲人臣,生不能進賢而退不肖,死不當治喪正堂,殯我于室足矣。衞君問其故,子以父言聞。君造然召蘧伯玉而貴之,而退彌子瑕,從殯于正堂,成禮而後去。生以身諫,死以尸諫,可謂直矣。”

    〔三〇〕攜手句:謂握手之時,如見古人的流風遺韻。風流:明活字本作流風。

    〔三一〕開襟句:謂開懷相對,使人鄙吝之心盡去。《後漢書·黄憲傳》:同郡陳蕃、周舉,常相謂曰:“時月之間,不見黄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注:“吝,貪也:”祛(qū區)除去,驅逐。

    〔三二〕寧能二句:謂望房四兄弟能來訪,共對園蔬。寧:願詞。窮巷:陋巷,高適自言所居。以上十二句贊美房四昆季德才兼優,并邀其相見。

    畫馬篇 同諸公宴睢陽李太守,各賦一物。〔一〕

    君侯櫪上驄〔二〕,貌在丹青中〔三〕。馬毛連錢蹄鐵色〔四〕,圖畫光輝驕玉勒〔五〕。馬行不動勢若來,權奇蹴踏無塵埃〔六〕。感兹絶代稱妙手〔七〕,遂令談者不容口〔八〕。麒麟獨步自可珍〔九〕,駑駘萬匹知何有〔一〇〕。終未如他櫪上驄〔一一〕,載華轂〔一二〕,騁飛鴻〔一三〕。荷君剪拂與君用〔一四〕,一日千里如旋風〔一五〕。

    〔一〕睢陽李太守:李少康。獨孤及《唐故睢陽太守贈祕書監李公神道碑》云:“公諱少康,字某,……玄宗後元年(天寶元年)改宋州爲睢陽郡,命公爲太守。……三年春,賜告歸洛陽,是年十二月丙午(十七)薨。”(見《全唐文》卷三九〇)

    〔二〕君侯:指李少康。櫪上驄:槽上的驄馬。驄(cōng匆),青白色的馬。

    〔三〕貌在句:謂繪於畫中,貌:作動詞用,繪狀。丹青:圖畫。畫以丹青着色,故以稱畫。

    〔四〕連錢:《爾雅·釋畜》:“青驪驎驒。”郭注:“色有深淺,斑駁隱粼,今之連錢驄。”謂毛色青白相間、深淺斑駁。鐵色:黑色。

    〔五〕光輝:光彩。驕玉勒:謂不受控制。玉勒,玉製馬銜。

    〔六〕權奇:謂矯變奇異。《漢書·禮樂志·天馬》:“志俶儻,精權奇。”蹴踏:奔騰踐踏。以上六句寫畫中馬的神駿飛揚。

    〔七〕絶代:絶世,並世無比。妙手:指精美絶倫的畫技。

    〔八〕談者:議論的人。不容口:謂滿口稱贊。《漢書·爰盎傳》:“刺者至關中,問盎,稱之皆不容口。”注:“師古曰:稱美其德,口不能容也。”

    〔九〕麒麟:即騏驎,駿馬,一日而馳千里。獨步:謂一時無二。珍:貴重。

    〔一〇〕駑駘(nú tái奴台):劣馬。知何有:知何可取。《廣雅·釋詁一》:“有:取也。”以上四句贊畫技高妙,兼論馬品高下。

    〔一一〕終未句:謂必竟不如那匹櫪上真馬。

    〔一二〕載華轂:拉着華美的車子。《史記·陳餘傳》:“令范陽令乘朱輪華轂,使馳驅燕趙郊。”

    〔一三〕騁飛鴻:馳駿馬。東方朔《答驃騎難》:“騏驥緑耳,蜚鴻驊騮,天下良馬也。”蜚通飛,蜚鴻即飛鴻。

    〔一四〕荷(hè賀):承蒙。剪拂:劉峻《廣絶交論》:“剪拂使其長鳴。”注:“湔祓、剪拂,音義同也。”按湔祓,謂去其舊惡。盧思道《孤鴻賦序》:“倒屣相接,剪拂吹嘘,長其光價。”與君用:爲君所用。

    〔一五〕如旋風:形容馬疾行如驟風。以上五句言畫上馬不如真馬可爲人效力。

    同羣公秋登琴臺〔一〕

    古跡使人感,琴臺空寂寥〔二〕。静然顧遺塵〔三〕,千載如昨朝〔四〕。臨眺自兹始〔五〕,羣賢久相邀〔六〕。德與形神高,孰知天地遥〔七〕。四時何倏忽〔八〕,六月鳴秋蜩〔九〕。萬象歸白帝〔一〇〕,平川横赤霄〔一一〕。猶是對夏伏〔一二〕,幾時有涼飈〔一三〕?燕雀滿簷楹〔一四〕,鴻鵠摶扶摇〔一五〕。物性各自得〔一六〕,我心在漁樵〔一七〕。兀然還復醉〔一八〕,尚握尊中瓢〔一九〕。

    〔一〕這首詩是天寶三載初秋與李白、杜甫同遊單父縣登琴臺時所作。杜甫《昔遊》詩云:“昔者與高李,同登單父臺。”《清一統志》卷一四四:“琴臺,在單縣東南一里舊城北。”即宓子賤彈琴之所。

    〔二〕寂寥:寂寞空虚,謂其人已逝。

    〔三〕遺塵:餘風。

    〔四〕千載句:謂與子賤雖隔千年,猶如昨日。

    〔五〕臨眺:登臨琴臺而眺望。自兹始:從此日開始。

    〔六〕羣賢:指李白、杜甫等。邀:約。

    〔七〕德與二句:謂宓公之德及其形像與天同高,與地同遠。形神:形體精神。孰知:誰知,何知。以上八句寫同羣公登琴臺,兼贊宓公之德。

    〔八〕四時句:謂季節變化很快。倏忽:瞬間,忽然。

    〔九〕六月句:謂六月已聽到秋蟬的鳴聲。蜩(tiáo條):蟬。農曆六月下旬已立秋,即屬秋季,故稱秋蜩。

    〔一〇〕萬象句:謂一切物象皆歸白帝統屬。白帝:《周禮·大宗伯》疏:“太微宫有五帝座星。即《春秋緯文耀鈎》云……秋起白受制,其名白招拒。”又“以白琥禮西方”注云:“禮西方以立秋,謂白精之帝,而少昊蓐收食焉。”《禮記·月令》:“孟秋之月,……其帝少皡,其神蓐收。”注:“此白精之君,金官之臣。”仇注杜詩《望岳》引《洞天記》云:“華山名太極總仙之天,即少昊爲白帝,治西岳。”

    〔一一〕平川句:言川平横列於飛雲之下。赤霄:《淮南子·人間訓》:“背負青天,膺摩赤霄。”注:“赤霄,飛雲也。”

    〔一二〕猶是句:意謂仍然是炎夏伏天。伏:伏日,三伏之日。《漢書·東方朔傳》:“久之伏日。”注:“師古曰:三伏之日也。”案夏至後第三庚日爲初伏,第四庚日爲中伏,立秋後第一庚日爲末伏。立秋仍在伏中,氣候仍酷熱,故云。

    〔一三〕涼飇:涼風。以上六句寫初秋登眺之景。

    〔一四〕燕雀:小鳥。滿簷楹:集聚屋檐之下。此喻凡人居卑位。

    〔一五〕鴻鵠:大鳥。摶扶摇:《莊子·逍遥遊》:“摶扶摇而上者九萬里。”摶,憑借。扶摇,旋風。此喻大才居高位。以上兩起下文“物性”二句。

    〔一六〕物性句:謂燕雀與鴻鵠一居簷楹,一摶扶摇,各得其所。

    〔一七〕我心句:謂己志在隱淪。

    〔一八〕兀然:無知貌。《文選》孫綽《遊天台山賦》:“兀同體於自然。”注:“兀,無知之貌也。”

    〔一九〕尊:同樽。酒樽,古盛酒器。瓢:舀酒之器。二句謂以醉飲自適,語似閑逸,心實憤慨。以上六句抒懷。

    宓公琴臺詩三首

    甲申歲,適登子賤琴臺,賦詩三首。首章懷宓公之德,千祀不朽;次章美太守李公,能嗣子賤之政,再造琴臺;末章多邑宰崔公,能繼子賤之理〔一〕。

    其一

    宓子昔爲政,鳴琴登此臺。琴和人亦閑,千載稱其才〔二〕。臨眺忽悽愴,人琴安在哉?悠悠此天壤〔三〕,唯有頌聲來。

    〔一〕甲申歲:天寶三載(公元七四四年)。子賤:宓子賤。見上《宋中十首》第五首註〔一〕。琴臺:見上《同羣公秋登琴臺》註〔一〕。太守李公:睢陽太守李少康。見上《畫馬篇》注〔一〕。多邑宰崔公:贊美單父縣令崔公。崔公名不詳。多:稱美。理: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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