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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佛楼啸聚,夜扰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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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凤尾帮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因为早知道天罡手闵智这个侄儿,是天赋异秉,轻功绝技实有过人的功夫,自己是要诚心试试他,这庄院后面本没有道路可通,现在是满山积雪,轻功稍微含糊的,决不敢走这种危险之地,仗着雪地里还能分辨出道路的高低起伏,天南逸叟武维扬施展开草上飞行的轻功绝技,纵跃如飞,捷如飞鸟,所经过之处,因为衣服肥大,陡壁悬崖间的积雪,全被他衣服上的风带起,他所经过之后,一溜的白雪徒漫,没影儿闵熊却会取巧,他是接着帮主所起落的地方落脚,身形这份矫捷,快似猿猴,工夫不大,已把这段险峻的山道走过来,到了有樵径的地方,这位武帮主反倒放慢了身形,不像先前那么尽力疾驰,闵熊也明白帮主是要试试自己脚程,赶到离开黑沙岭,走上奔长沙府的大道,这风雪之夜的旷野里,莫说人迹没有,连那荒村野犬全都畏寒听不见一点吠声,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四更左右已到了长沙府城下,越过了护城河,躲开城门口,龙头帮主才低声问道:“你行的了吗?”

    没影儿闵熊知道帮主是问自己,有没有揉升城墙之术,遂答道:“帮主尽管前行,小子还成。”

    天南逸叟到了城根下,背贴着城墙,施展开壁虎游墙的轻功,从下往上,左右转动着,揉升上去,没影儿闵熊也照样的随着上来,才往垛口上翻,闵熊低声说道:“上面可有守城的官兵,帮主可要留神。”

    天南逸叟武维扬并不答话,稍一查看,果然上面有巡查的官兵,正有一队向这边走来,还离着七八丈远,龙头帮主身形展动,已越到城墙的里口,停身处离着马道只有丈余远,龙头帮主一纵身,已跃到马道的半腰,闵熊这才看出龙头帮主穿这样肥大不利落的衣服,是另有用意,在这雪地里走,所经过之后脚步十分清楚,平常人还许不理会,落在行家眼内,一望而知是夜行人,经过龙头帮主穿这种肥大的衣服,身形一纵起时,就把才落下去的脚印用这肥大的衣服把地上的雪扇起,立刻把脚印掩去,闵熊深服这位帮主行事上处处高人一筹,实不是一般平常人所能望其项背,这时已经翻下马道,这位龙头帮主好像轻车熟路,对于城内的道路,并不用仔细辨认,翻上民房,直扑本城的西北一带,连越过三道长街,远远的看见林木掩映,现出一段红墙,这分明是一座庙宇了,天南逸叟武维扬来到红墙下,沿着墙根,往北走,这道庙墙足有数十丈长,分明是一座大从林,闵熊随在龙头帮主的身后,绕到后墙下,只见墙内树木丛杂,树木后隐着一片高楼,龙头帮主低声问闵熊说道:“这就是归源寺的后楼,他这后面荒废已久,僧人们轻易不敢到后面来,墙内到处有荒草,你要随着我的脚步走,不要多留痕迹。”

    没影儿闵熊答应着,天南逸叟武维扬方要往墙上纵身,庙墙上突现一条人影,身形非常快,方往墙头一落,已然飘身而下,来人往地上一落时,低声问:“来的可是龙头帮主么?”

    没影儿闵熊已预备和来人动手,听来人一发话,赶紧把身形收住,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也答话道:“唐舵主,你怎么这样来的快?真会先我而至。”

    原来从庙中出来的,正是鬼影子唐双青,这时唐双青忙恭身施礼道:“弟子原本打算,先赶到黑沙岭,中途得信,说是双手金鞭罗香主已经进省,我知道就是赶到黑沙岭,也没有事可作,对手又全是劲敌,所以赶紧的到了这里,怕是帮主找到了我们,免得误事,全早早集合在这里,也好听候帮主的指挥。”

    天南逸叟武维扬问道:“全是谁在这里?”

    鬼影子唐双青道:“这里有罗香主,和禹门舵主桑青,请帮主进佛楼吧,那卫士云龙三现庄天佑,一进省城,又会合了他的得力助手,似乎知道了我们有人潜伏在省城里,所以分配他手下,各处搜寻我们的踪迹,于家店和桑舵主家中,他们全注意到。”

    唐双青说到这里,天南逸叟武维扬颇有怒意,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我们里边去谈吧。”

    唐双青答了声:“弟子给帮主引路。”

    说罢头一个窜上庙墙,这时没影儿闵熊可十分不悦,他心想这个瘦鬼好大的架子,我站在这儿,也是个这么大的汉子,怎么竟目中无人,丝毫不来理睬我,好小子,你不用发狂,早晚要叫你尝尝小爷爷的厉害,他心中这么不满意唐双青,其实他是不懂凤尾帮中的规矩,既是随着帮主前来的人,他焉敢轻视,按凤尾帮中的规矩,凡是两边没见过面,两下虽全是本帮的弟子,因为自己先报‘万’字,得说出姓名在帮中掌什么职司,隶属在那一坛那一舵,这样才合帮规,闵熊儿那里晓得这些事,此时他心里虽然愤愤不平,但是随在帮主身边,他又那敢发作,龙头帮主已经跟踪上了庙墙,没影儿闵熊,紧随帮主飞纵上来,只见里面好大的地方,只是形势十分荒凉,除了多年的翠板苍松,遍地都是数尺多高的荒草,并且近墙一带,没有路径,这时鬼影子唐双青已经落在荒草上,闵熊儿留神他的身形起落,此人颇有真功夫,他所落的地方,那数尺高的荒草,仅仅的往两下一分,可是脚下并没有草根折断的声音,跟着身躯又复腾起,又轻又快,没影儿闵熊心中暗想,小子你可不要逞能,论你这点本领,在同道中倒是值得你发狂,不过小爷爷还没把你放在眼内,咱们走着看吧。

    这时已全落在下面,鬼影子唐双青在前引导,眨眼间已到了佛楼下,这里是坐北向南的五间佛楼,楼上下没有一点灯光,上面的楼栏杆雪迹,已被人扫净,鬼影子唐双青并没进楼下,踊身跃上楼栏杆,扑到楼门口,低声向里面说了句话,跟着从里面出来两人,正是那双手金镖罗信,跟禹门舵主桑青,这时龙头帮主带着闵熊,也窜上楼来,双手金镖罗信和桑青已在楼门口一左一右躬身迎接帮主,龙头帮主略一拱手,说了声:“头前引路。”

    两人转身往里走,没影儿闵熊跟鬼影子唐双青,随在帮主身后,走进楼,他借着外面晶莹的雪光,只见这佛楼内,土蔽尘封,迎面神龛也看不出供的是什么神像,往偏西一带,地上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在东半边尽是些破烂家具,却倒方便了罗信等,在这些破烂家具中,被罗信等拣出一份桌椅,临时使用,再摆在楼当中,天南逸叟武维扬,大风帽摘下来,向桌案前落坐,闵熊也不落坐,侍立在帮主身后,这时双手金镖罗信,和鬼影子唐双青,禹门舵主桑青,全挨次的朝见帮主,全站在那里听候帮主示下,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我们现在全在患难之中,不必十分拘礼,罗老弟们随便请坐。”

    双手金镖罗信等,全深知龙头帮主的脾气,他所说出来的话,绝不容人驳却,双手金镖罗信说了声:“谢帮主的慈悲。”

    相率各寻椅凳,在下首落坐,龙头帮主忽然想起身边的闵熊,用手一指闵熊向罗信等说道:“这是闵香主的令侄,名叫没影儿闵熊,别看年岁不大,倒颇有出息,深得他叔父欢心,武功造诣很是可观,所以本领袖把他带出来,叫他历练历练,你们要多多的照应他。”

    又扭头向闵熊道:“这全是你的父执,你还不过去见礼么。”

    闵熊不敢违帮主的命令,上前挨次行礼,给鬼影子唐双青行礼时,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行完了礼,帮主叫他一旁歇息,闵熊儿见一旁只剩一个三条腿的破板凳,那肯去坐,却走到隔扇门前,赏玩这古刹荒园的雪景。

    这里龙头帮主却向双手金镖罗信问起这里的情形,以及玉面仙猿谭永寿,和丧门神邱宁,现在何处,双手金镖罗信答道:“他们现在仍住在于家店,因为他们到的早,从一到省城,就落脚在那里,现在反不宜移动了。”

    龙头帮主也问起府衙大狱的情形,双手金镖罗信说:“是那云龙三现庄天佑,因为巡抚交派的太严,虽是把闵香主交了案,巡抚依然不准他们卸责,一旦要是出了事,依然朝他说话,所以庄天佑对于这件案子,实担着很大的沉重,府衙大狱也是他一手布置的,并于本城茶坊酒肆,旅店码头,全安设了暗桩,一步不敢放松,形迹稍微可疑,就容易被他们注意,所以谭邱二人,反倒故示镇定,在于家店先不挪移,按现在的情形,只要稍含糊一点的在省城真站不住脚,我看还是先探听明白了他们,把闵香主擒住了,是在本府解决,还是另有别的用意呢,我想本帮在湖南地面,没有什么案子,所有本帮出的事,全在浙江省内,万一他要是把闵香主解到浙江省原案,我们何必非在这里下手呢,这里防备的又严,只要一动手,就得拚个死活,帮主以为怎么样?”

    天南逸叟武维扬不由冷笑一声,向罗信说道:“劲敌当前,倒是不能轻视,可是我武维扬一生就是不服人,他们这么逼人太甚,武维扬倒要和他们较量较量,倒看看鹿死谁手?他们是在这里解决,或是解走,还不敢预定,我也想着,或许解到浙江,不过现在,连湘抚和庄天佑等已经惧我们三分,只要浙江那边案要的不急,这里决不肯多事,从这里解到浙江,一路上他们得费多少手脚。

    云龙三现庄天佑虽然是武林名手,我谅他和我们对敌,也未必敢说有十分把握吧。

    只是事情的变化多端,不容易揣测的准了,好在胡香主遂就赶到,他已把官家的情形,全踩探明白,等他们来我们再定办法吧。

    现在时光已经不早,我们不便再到府衙大狱,天明后我们分头察看省城里前后的情形,官家有什么调动,我们倒得十分注意,我们的形迹要十分慎秘,不论是单独走,是一同走,万一要被鹰爪孙们缀上,场面上任凭怎样不利,我们也要竭力忍耐,万不可造次动手,打草惊蛇,反误大事,这次我们不动手则已,只要一动手,就须把闵香主要回来,倘或一个不利,就难了,我盼望大家千万注意这一点。”

    双手金镖罗信,鬼影子唐双青等,笑连连答应,可是鬼影子唐双青,跟着说道:“庄天佑等虽然扎手,我们要想在他本身上下手,倒可以说不大容易,我们现在只要把闵香主要出来,据我看在帮主领导下,不啻探囊取物,总然有城守的官兵,形同废物,我们难道还把他们放在眼内么?”

    天南逸叟武维扬看了看唐双青,随又说道:“骄敌者必败,我们的十二连环坞,已经是前车之鉴,官兵我们倒不惧,最讨厌的是火器营,我们十二连环坞何尝不是失败在他们手中,万一他一调集火器营守护府衙大狱,我们想动手时,得多费多少手脚,这次我还不仅是把闵香主要出来,我多少得给湘抚点颜色看,叫他也知道知道凤尾帮不是那么任他轻视的。”

    这时已经交过五更,离着天亮已近,天南逸叟武维扬站起来,向罗信等说道:“我们到外面察看察看,今夜二更左右,仍然到这里来,听候我的命令。”

    这时东方已经发晓,雪已经住了。

    一阵阵冷风吹进来,气候十分寒冷,一阵阵的钟声从前面送过来,隐隐的更听到木鱼声夹着僧人的梵唱,这归元寺静修的僧人,已在早课,天南逸叟武维扬向没影儿闵熊道:“咱们走吧。”

    说着话,走到楼门口,才把风帽戴上,突听得对面关闭的两扇木板门那里,隐约有人说道:“咦!这里赶情是一座荒园,好深的荒草怪怕人的,没看头。赶紧走吧。”

    龙头帮主,和闵熊儿,全从门里一撤身,再约细听时,人声寂然,再听不见一点声音,天南逸叟武维扬非常疑心,脚下一点楼板,飞身纵下楼来,已经身落到荒冷的院内,从荒草中穿行,来到木板门前,只见这两扇门已经年代太多,风吹雨淋,朽烂的已经不堪,门虽然关闭着,从外面虽有铁吊扣着,但是当中有很大裂缝,从外面看,一目了然,见门外正是一排高大房屋的后面,两旁全有夹道子,通着前面,地方非常僻静,地上的雪很厚,足见这里是轻易没人走,只是从这夹道到门首地上,有一行足迹,这时双手金镖罗信等,和闵熊儿全赶过来,方才门外的人声,只有龙头帮主和闵熊儿听见,旁人全在佛楼内,丝毫没有听见,这时天南逸叟武维扬,向双手金镖罗信道:“我们大约不能呆了,方才分明有人前来窥视,我们的行迹已露了。”

    双手金镖忙答道:“据弟子看,大约还不至于吧,从这里一立浮桩,已注意到前面的僧人。

    这里实是一座古刹丛林,不过这座庙渐渐有些香火衰败,偌大一座寺院,仅有六七名僧人余房很多,倒不断有香客在这里借住,或者住在这里的香客无意走到后面,要看看这佛楼的所在。”

    天南逸叟微摇了摇头道:“怕不是这样,这么寒冷的天气,何况天才亮,明知这里废置已久,无故的那能到这里来,可是形迹已然败露,谅他们奈何我们不得,我们还是照着预定的计划去行事,倒不必去理他,我们这时要是到前面去查看,反要在本庙僧人的眼中落了痕迹,这样大雪寒天,这么早的时光,到庙中去太不像话了。”

    说罢转身带着闵熊,竟奔佛楼的后墙,闵熊先飞身纵上了墙头向外查看了一看,见下面并没有行人,遂飘身落在下面,天南逸叟武维扬也跟踪而上,双手金镖罗信等全送到墙下躬身说道:“帮主慢走,恕弟子不远送。”

    武维扬说了声:“你们也得赶紧走,这里不便久停了。”

    遂也飘身落到墙下。

    这一老一少,冒着凌晨的寒风,踏着地上的积雪,转过后墙,顺着庙的一条小道,直奔街心走来,这时临街的商家铺户,多半还未开门,走过一趟街道,才看见几家铺户的门前,有人在扫积雪,天南逸叟武维扬,带着没影儿闵熊,直奔抚署街,一进抚署街的道口,才走过不远来,忽听得马蹄蹴踏的声音,十分凌乱,龙头帮主一回头,只见从街东如飞的过来四匹坐骑,一色的枣马鞍韂鲜明,头里两匹马上是两名差弁,后面两人是两名委员的服色,差弁身上各背着个黄包,马走的很快,马身上热气蒸腾,马口直喷白沫,显见是奔驰了很远的道路,可是按天光说,这时正是凌晨,这四骑分明是连夜赶了来,龙头帮主往旁微一侧身,让过这四骑马去,见这四骑马竟扑奔了抚衙,在东辕门口翻身下马,抚衙前这份警卫森严,也与平常不同,东西辕门,驻扎着两队官兵,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天南逸叟武维扬带着没影儿闵熊,到了府衙附近,反倒低着头紧走过去,只往辕门这里看了一眼,故作不大理会的,竟奔抚衙西街往前走去,没有一箭地,街南里正有一家酒楼,是茶烟两卖,楼下是卖茶楼上是卖酒饭座,买卖不小,占着五间长的楼房,字号是醉仙楼,伙计们方在收拾门面,打扫门前的积雪,天南逸叟武维扬一看,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所在,遂带着闵熊儿来到醉仙楼,门口伙计见来了客人,操着本地的口音,说道:“二位爷台来的好早呀,请里面坐吧。”

    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把暖帘掀起,龙头帮主和闵熊儿走进里面,果然来的太早,里面一个客人没有,这楼是三间明敞着,卖茶,靠东首一间是柜房,西首一间是厨茶灶,里面有伙计正在擦抹着桌案,见进来客人,含笑让道:“爷台们是吃茶吃酒?”

    龙头帮主答道:“我们茶酒全要。”

    伙计说道:“这褛下只卖茶,爷台您请上楼不好吗?”

    天南逸叟武维扬尚没答话,没影儿闵熊,一旁答道:“我们就在楼下吧,没有多大耽搁,并且我们还等个朋友,在下面方便的多。”

    伙计道:“好吧,爷台随便。”

    天南逸叟武维扬暗暗点了点头,心说这孩子倒是十分机灵,像我们这类人,茶坊酒肆,这种杂乱的地方,总得先留退步,一边想着,遂绕过两排坐头,在临窗下一张上,和闵熊落了坐,伙计过来把桌案擦净了,问好了吃什么,转身走去,这时三三两两走进来几拨客人,全是吃早茶的,不一时伙计泡上茶来,这爷两个喝两碗茶,吩咐堂官给叫酒叫饭,等了一会,给送上来,闵熊儿是不会饮酒的,武维扬自斟自饮。

    在这暖融融的屋内,把一夜的劳乏尽释,武维扬酒量甚豪,可是自从凤尾帮瓦解之后,遭逢的尽是不如意的逆事,藉酒浇愁,渐渐有些醉意,这时客人已经多了,闵熊儿见帮主这么放开量饮酒,自己暗暗着急,心说,帮主自领袖凤尾帮的首领精明干练,与众不同,从来做事谨慎,何况现在暗中尽是敌人,谋我者众,岂是你饮酒的时候,倘或喝醉了,是多么误事,闵熊儿不过暗地着急,那敢带一点神色,就在这时,门口的暖帘一起,从外面走进两人,一个四十多岁,赤红脸,酒糟鼻子,穿着打扮的像一个米栈老板,另一个年纪很轻,也不过二十多岁,身形非常健壮,既像练武的,又像镖客,这两人进得门来,伙计迎着让坐,那酒糟鼻子跟壮汉,先向所有的客人看了一眼,那少年方要答话,这酒糟鼻的壮汉,却抢着说道:“我们找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围着西坐头绕了一周,才转到窗前,走到龙头帮主武维扬桌前,那酒糟鼻子的壮汉,不知怎么的身形一晃,往桌上一碰,武帮主面前还有一杯斟满了的酒,竟被桌子一震,全撒在桌上,闵熊儿不由大怒,往起一立,方要张口喝问这人,天南逸叟武维扬却向他瞪了一眼,闵熊儿把要说得话顿住,这人把酒杯碰翻之后,竟一声不响仍往外走,天南逸叟武维扬冷笑一声道:“我老头子向来不买这个账,喂,朋友,你回来,这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又不是螃蟹,你怎么扬横起来,酒杯碰翻,一句客气话没有就走,你们这地方就许这么欺侮外乡人吗。”

    这时那酒糟鼻子的客人才把步停住,扭转身来向武维扬道:“把你的酒杯碰洒了,朋友一杯酒值得什么,何必说挖苦话呀。”

    武帮主两只倦眼似睁非睁,向这人说道:“我这话并非挖苦。

    你是安心欺侮人,我老头子可惜不是那般年纪了,要在当年,你这种人遇到我手中,准有你的乐子,朋友你请吧,我们再会上再说。”

    这壮汉忽的把面色一沉,往前凑了一步,低声说道:“我这人枉在江湖道上走了,原来是领袖到了,恕我眼拙。”

    天南逸叟武维扬两眼一睁,厉声道:“你这人可要活不长了,凭白无故,站在这里发昏,说呓语,什么是领袖,谁是领袖,我老头子要不打发你,你绝不会好好走的。”

    说到这儿把桌上的酒壶抓起,里面还有半壶酒,信手一甩,半壶酒满泼向那壮汉的脸上,这壮汉就觉得脸上如同针扎,身形一晃,往后连退了两步,又撞在一张桌上,把客人两支盖碗茶全碰洒,跟他一同走过来的少年,却说了声:“好!敢动手啊,索性招呼招呼吧。”

    一抬右腿,伸手就往里腿上去摸。

    竟被这酒糟鼻子的壮汉,一把把他的右手抓住,连说:“晦气晦气,老头子是喝醉了,我们不要去惹他。”

    说着拉着这少年就往外走,大众客人哄堂大笑,这两人慌慌忙忙的走出醉仙楼,就在这两人才出门口,就听门外噗通哎哟,似有人跌倒的声音,闵熊儿和武帮主紧靠窗子坐着,窗扇全是活的,在天气稍好的时候,客座太多,依然得把窗扇支起,这时没影儿闵熊,信手把窗扇推开一扇,探身往外看时,不禁笑道:“摔的好!”

    只见那酒糟鼻子的摔在右边,才打扫完堆起的一堆积雪里,全身几乎全被雪掩盖,只有两手两足,乱蹬乱刨,那样式十分可笑,那少年倒在左首,只是地上的积雪已被醉仙楼的伙计打扫干净,那少年赶着爬起,只是摔的够重的,虽然站起,依然眦牙裂嘴,口中还不住骂着,在临近酒楼门口,有一位客人,穿着长衣服,带着大风帽,半斜着身子,向那少年说了声:“便宜你这两个匹夫,有王法的地方,你竟敢这么横行,饶撞完了人,还敢瞪眼骂人,我先教训教训你,倒看看你有么有势力!”

    这时那少年已过去把那酒糟鼻的汉子扶起,那壮汉却说了声:“是好朋友你可别走,你等着爷们的吧。”

    这人却冷笑一声道:“快给我滚吧。

    你也配讲这些话。”

    说罢一掀暖帘,走进醉仙居,这人进得门,这醉仙居的伙计看着全是一怔,分明门外那两人全是被他打倒,那两人的身形体格全不是不健壮,可是这时看到这人年纪不过五旬左右,一派文雅安详,很像一位教书的老夫子,又像衙门口的幕僚,这样人居然把那两个全打倒,真是怪事!这人进得门来,毫不迟疑,竟往里走,伙计们在旁边跟着,连问:“客人就是一位吗?”

    这人竟不答伙计的话,来到武维扬的桌前,把头上的风帽摘下来向天南逸叟武维扬略一躬身,抱拳拱手道:“老师傅倒早到了。”

    天南逸叟武维扬微一欠身,含糊说道:“早来了,请坐吧。”

    直到这人把风帽一摘,没影儿闵熊才看出来正是十二连环坞内三堂,金雕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

    没影儿闵熊十分惊异,慌忙站起来,唇吻一动,方要说话,天南逸叟武维扬忙瞪了一眼,微摇了摇头,阻止他不教他开口,遂说道:“这位胡老师,你不认识了吗?”

    闵熊这才恭敬的招呼了声“胡老师”,自己才要撤身离坐,让胡香主落坐,天南逸叟武维扬摆手道:“你不用动了。”

    龙头帮主遂转到里面,背窗坐在上座,胡玉笙遂坐在帮主那个座位上,伙计倒也机灵,跟着又送上一付杯筷,两壶酒来,天南逸叟武维扬,把酒壶拿起来,给胡香主满了一杯道:“这里的酒很好,你可以略饮两杯,赶赶凉气。”

    胡玉笙也不客气,把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闵熊儿见胡玉笙香主面前的酒渍,才被伙计擦干,这位胡香主竟在用酒壶斟完了酒,竟往桌上又泼了些,只见他把酒杯放下,用手指蘸着酒,在桌面上草草写了几个字,字写得非常潦草,闵熊儿还没看清,就被胡香主用手拭去,天南逸叟武维扬却点了点头,遂也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了,顺手拭去,胡香主口中却答道:“据我看不防事,就让他引来援兵,难道我们放在心上吗。”

    闵熊儿见两人说话吞吞吐吐,自己不敢细看,不敢细听,只催着伙计添酒添菜,胡玉笙特推杯说道:“我们可以走了,武老师,酒可够了吗?”

    天南逸叟武维扬原本自己酒已喝足,胡玉笙一到,又陪了两杯,此时也忙推杯说道:“老夫我多日的块垒,全被酒家的美酒烧净,咱们走吧。”

    胡玉笙把酒账会过,三人一同往外走,出了醉仙居,天南逸叟武维扬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酒力越发发作起来,步履有些蹒跚,到了外面,闵熊儿低声说道:“酒家耳目众多,弟子在香主面前多多失礼,还望香主担待。”

    八步凌波胡玉笙道:“你可是闵熊吗?你若不是随在帮主身旁,我几乎不认识你了,现在我们行踪越严越好,强敌环伺,我们还拘泥什么礼节。”

    两人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往前走着,胡香主是想奔东关于家店,这醉仙楼是在西街,往东走仍然是巡抚衙前经过,胡玉笙的意思,打算躲开巡抚衙门,遂低声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前面有一条小巷,可以够奔东关,我们从那里走,岂不方便。”

    天南逸叟武维扬醉眼一斜,忽然纵声狂笑道:“什么!长沙府的巡抚衙,就这么厉害吗,拿他这弹丸之地的巡抚衙,比我十二连环坞如何。”

    胡玉笙不禁惊得心头腾腾乱跳,知道他的话是“以十二连环坞那么铁壁铜墙的布置,依然保不住被人弄个瓦解冰消,这巡抚衙又有何惧。”

    这种话若容他出口,街上不绝的有行人的眼前就许闯出祸来,以三人的本领,就是遇上敌人,也不至于全拆在这,只是闵香主尚未脱虎口,现在闯不得祸,帮主平时是多么仔细,现在完全是被酒性所迷,可是酒是多吃不得的,真能误事,这时自己若是不拦阻他,到了酒醒后也是把罪过全搁在自己身上,遂忙拦着帮主的话风说道:“老师傅不要多疑,我们有什么可惧的,我不过因为道路近些,省得多走许多路途。”

    胡玉笙自己说着话,自己觉着好笑,分明是舍近求远,反倒说省了路途,这全是被他酒醉所迫,有帮主这次榜样,我倒要戒酒了,胡玉笙遂竭力劝着武帮主奔了街南的一道小巷,才到巷口,从街东里过来两人,脚底下很快,匆匆走过去,这时胡香主和武帮主已转过了巷口,闵熊儿因道路不熟,在后面跟随,脚下略慢些,耳中听得背后有脚步声音,闵熊儿微一侧身,往后瞥了一眼,见正是方才在巷口所见那两人,闵熊儿故作不理会,紧行了两步,凑到胡香主身后,低声说道:“香主,大约有人蹑我们后踪,香主注意吧!”

    胡玉笙向前走着,连头也没回,低声答道:“任他跟缀不要去管他,我们倒要看看他们敢缀到那里。”

    遂从这小巷里面一阵穿行,估量已越过巡抚衙门,仍然从小巷中折转来,够奔前街,暗中察看,后面这两人果然在后面紧紧跟随,始终也没走开,赶快到东关街,这时龙头帮主忽的一横身,竟自站住,急声厉色的向胡香主和闵熊儿说道:“我老头子越想越可恼,越想越可气,我老头子一生作事磊落光明,最怕冤魂缠腿似的,和你死缠不休,不说痛快话,你们两人倒是痛痛快快的说,为什么跟定了我,大概还没尝过我老头子的厉害吧!”

    武帮主说完了这几句话,只站在那里不动,后面那两人竟自无可如何,只好从武帮主面前走过去,这两人走出十几步去,彼此似乎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脚下放慢,仍然往前走着,天南逸叟武维扬哈哈一笑道:“你们敢情没有什么高招,是这两下子呀,我告诉你们,教你们放心,要想找我老头子,并不费事,我们在前面于家老店见吧!死约会,不见不散。”

    武维扬许是醉话说完了,低着头往前紧走,前面那两人走到一个横巷口,两人脚下微停,内中一人说道:“我们从这里走吧,他既落在火窑里,我们少时再掏他,谅他也走不了。”

    两人说完话,竟自穿着横巷走去,武帮主和胡玉笙,闵熊儿才往奔于家老店,奔到店门,有一名伙计站在那预备迎接客人,武帮主等来到近前,向伙计问道:“十四号房客人可在吗?”

    店伙答道:“有人,里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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