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 起乙未正月盡一年

    乙未新春試筆

    江天高卧太平時，又見東風試柳絲。病酒漸稀無事飲，惜花還作有情癡。交游久絶公卿信，講貫重爲子弟師。早有奚僮來報喜，魚塘新漲碧漣漪。

    欲往鄧尉看梅向郡城結伴莫有應者適有賣花船到遂以遊資買梅十餘本歸而自賞焉

    擬邀伴侣探梅花，百里爭嫌道路賖。幽事故應同調少，誰甘作此冷生涯。

    其二

    風味空山縱寂寥，何妨澹泊一相遭。并無人訪南枝去，驕得梅花分外高。

    其三

    幽尋無伴欲迴舟，忽買寒香載兩頭。梅蕾滿船趺坐處，人言此老太風流。

    其四

    省却遊資買樹栽，栽成又得每年開。此情應被梅花笑，酸在東君不在梅。

    其五

    鴉嘴金鋤手自操，頻翻新土護根牢。笑同白木長鑱柄，雪劚黄精一樣勞。

    其六

    揀取横斜種水旁，愛他疎影映迴塘。莊嚴那有紅羅幛，付與明流爲洗妝。

    其七

    分種南枝與北枝，向陽開早背陰遲。居然妙奪化工手，暗展看花半月期。

    其八

    曉謁高堂趁露華，一枝爲挿膽瓶斜。寒家奉母無佳物，便當南陔潔白花。

    采石太白樓和韻

    沉香亭下脱鞾行，此地曾傳泛月明。白浪一江銷醉骨，青山萬古屹詩名。錦袍當日人爭看，金粟何年世再生。百尺高樓俯空闊，爲君長寫氣崢嶸。

    同秋園步郊外

    滿野青蕪軟似茵，芒鞋竹杖兩閒身。天因久雨開新霽，我與繁花共好春。半郭半村行樂地，一觴一咏太平人。古來空説田園味，不到田園味豈真。

    其二

    出郭尋春記昔年，重來陳迹故依然。本無紗護題名壁，聊復囊傾買酒錢。爲樂每防兒輩覺，稱詩難必後人傳。及時不負風光好，此意尋思也可憐。

    曉仙謡

    街鼓三更人語歇，露華無聲冷透骨。野狐變人形未全，頭戴髑髏學拜月。煉成七七四十九，脱落皮毛好姿首。黠犬縱識他元身，也畏神通不開口。金闕寥陽彩雲碧，公然混入群仙籍。群仙亦復愧不如，紫府清班推首席。身傍璇霄得地高，謦欬一聲飛霹靂。雙爐前引兩青童，五百鐵額避下風。旁人莫笑出非類，此亦曾經用苦功。

    樗散

    樗散寧高隱士名，幽居心跡喜雙清。靜依花氣香邊坐，閒向林陰綠處行。雀雜雞羣工竊食，鴉騎牛背似催耕。眼前何物非新景，不是幽人寫不成。

    偶入郡城湯蓉溪徐肇璜談恬深家緘齋招同徐秋園爲看花之會排日轟飲漫紀以詩

    經年足不入城市，今日偶乘天氣嘉。黄昏發舟擁衾卧，夢回城鼓已五撾。城中親知喜我至，更番治具邀看花。談家芍藥吐爛熳，徐家薔薇開横斜。湯家杜鵑亦佳品，况有曲部箏琵琶。阿咸雖無花事賞，鯉庭麗藻紛天葩。〈映川姪孫出示近作。〉排日開筵鬬盤格，鰣魚正到江頭槎。老饕饞口欣大嚼，轟醉十日忘還家。自笑生平負奇氣，曾以脱粟礪齒牙。如何忽作餔啜計，徵逐酒食爲生涯。始知壯志已消落，前途無復願望賖。林間總是閒歲月，作達且趁髩未華。

    後東坡洗硯池歌

    東坡洗硯石池舊在吾鄉顧塘橋蔣氏宅，余少時嘗作歌。今自黔歸，則池已移出城東之萬壽亭下，映以花石竹木，爲遊覽勝地。蓋因翠華南幸，鄉之人欲借公名蹟邀睿賞。上特賜「玉局風流」扁額并古詩一章，從此坡仙手澤益流傳不朽矣。乃再作歌，以誌盛事。

    昔年我咏洗硯池，池在吾常郡城中。廿載歸來訪遺蹟，池已移出東門東。洗刷蝸涎剔蘚蝕，托地幸得依離宮。修篁千个俯寒碧，怪石萬竅映嵌空。遂邀宸鑒爲題護，如玉帶鎮山門雄。遊人汗手不敢濯，榮光燭天氣吐虹。韋丹碑留誌遺德，魏徵笏在欽高風。一泓清抵阿耨水，屋烏愛此眉山翁。生前磨蝎動得謗，人忌子瞻作宰相。豈知身後遭遇奇，不數金蓮撤御帳。政和方禁公詩文，奎星奏事語忽聞。不惟弛禁且購玩，片紙價值雙烏銀。餘韻流傳到南渡，孝廟臨軒尤慨慕。贈以太師官其孫，御製佳文拂縑素。即今更閲七百年，異代又結聖主緣。翠華到此重手澤，奎章高咏懷名賢。頓覺盆池五斗水，再湧蘇海萬斛泉。林霏似涵墨氣潤，園卉爭助筆花妍。乃知文章節義有真賞，其人不朽器亦傳。

    歸舟口號

    閉戶無端發興賖，不成作客暫離家。但乘舟處常擕酒，偶入城來爲看花。傳食笑同門托鉢，題詩多愧壁籠紗。歸途忽覺沿堤柳，别後濃陰一倍加。

    其二

    人情淳見古風還，投轄留賓意不慳。敢逐少年猶跋扈，共欣老子作癡頑。疎簾對奕多今雨，名酒看花在故山。從此又須推領袖，林間來長散仙班。

    和友人落花詩

    綺窻一枕小游仙，腸斷穠華過去緣。薄命生招風雨妬，多情枉受蝶蜂憐。更無一語歸何處，再欲相逢動隔年。綠已成陰芳早歇，髩絲愁絶杜樊川。

    其二

    開太艱難落太輕，一番來去不分明。經年空累僮澆甕，昨夜纔邀客治觥。柳線難將離跡綰，緰錢似爲辦裝成。最憐解脱塵緣後，尚作拖泥帶水行。

    其三

    羯鼓催開日未西，黄陵廟已鷓鴣啼。尚餘舊蒂成雞肋，剩有殘香襯馬蹄。逐客天涯憐白也，美人帳下泣虞兮。縱教數瓣流還見，欲問桃源路總迷。

    其四

    樹頭樹尾尚尋春，一瞥難追小劫塵。昨日原愁十分艶，明年可是再來身。因風似作遊魂返，帶露如含别淚顰。曾記早時歌緩緩，有人陌上度雕輪。

    其五

    芳園蕭索似經秋，滿地殘紅爛不收。過客也驚停屐齒，小鬟猶誤覓枝頭。描來粉絹空神似，解到金鈴也淚流。數片不知何處去，又因籓溷替他愁。

    其六

    爭妍解語悵難分，目斷長天日暮雲。啼到子規剛别我，夢爲胡蝶也尋君。玄都桃憶前回看，玉笛梅傷五月聞。爲有去時痕迹在，呼童且莫掃苔紋。

    其七

    爲誰開謝本無端，莫怪封姨故作難。色即是空原佛説，少無不老想仙丹。客猶廻憶風前笑，我亦將同霧裏看。分付園丁補籬落，另栽修竹報平安。

    村居

    家食猶餘饘粥資，春風杖履太平期。身經貧賤粗知足，天予清閒遣作詩。兩部蛙聲喧鼓吹，一爐蠏眼試槍檱。村居也有官場樣，説與妻孥轉被嗤。

    偶成

    午牕一枕夢回時，藥酒微醺一兩巵。閒向綠陰凝立處，人言此老要吟詩。

    其二

    烟霧深林叫子規，輕陰幾點雨如絲。笑他牧子騎牛背，身在畫中不自知。

    感事

    邛崍關西賊負固，征討連年闢山路。春來聽説將凱旋，何以至今遲露布。野老心殷望捷旗，咄咄空庭夜獨步。憶昔滇徼從征蠻，寳刀帶血紅斑斑。高黎貢山一萬丈，短衣匹馬夜往還。如今謝病伏田里，暗生髀肉成堅頑。挑燈雄心忽飛動，廿年身受君恩重。邊疆有事早抽身，國家要此人何用。亟賣黄牛買長劍，去斫賊頭大如甕。

    漫興

    俯仰曾無俗累牽，始知身是一頑仙。村如老杜東西瀼，書有蒙莊内外篇。門任婦持便我懶，詩無人解向兒傳。三杯醺後渾何事，閒逐隣翁掠社錢。

    其二

    寂寥何礙子雲居，羅雀門庭自掃除。閒拄瘦笻行挂酒，斜安側几卧看書。倦還閉目瞳神靜，食不撐腸氣母虚。漸覺養生方有驗，并休辛苦注蟲魚。

    其三

    淳朴鄉風少禮文，瓦盆春酒有餘芬。雞豚聲亂籬仍别，榆柳陰連界不分。看戲人歸談古事，負暄叟坐述前聞。眼前便是華胥境，何處還堪着俗氛。

    其四

    一甲科名四品官，朝廷已不負儒冠。如何列鼎支千石，翻愛披蓑釣一竿。吏術疎來臨事拙，俸錢多處報恩難。祗應不素餐心事，或附風人咏伐檀。

    其五

    歴宦俄經二十秋，文章事業兩悠悠。我慚没世無青史，人羡歸田未白頭。安樂窩消閒富貴，率真會占老風流。如何平昔飛揚氣，今日甘爲馬少游。

    其六

    塵心瞥起一漚如，繡佛燈前自懺除。詩不與人爭險韻，字常倚老作行書。蟲賡永叔秋聲冷，蝶去莊生曉夢蘧。回數生平勞碌處，楞嚴讀罷但軒渠。

    放言九首

    人生百年中，最畏莫如死。劉聰酒色徒，豈悟解脱理。聞作遮須王，含笑入地底。戴逵托隱淪，吴中號高士。一朝少微殞，求死且不已。由來心所貪，軀命亦脱屣。惜哉用心悮，徒從名利起。古有志節人，鼎鑊如飴旨。彼其奮不顧，亦有甚貪耳。所貪在道義，千古立人紀。孝則割股刀，忠則罵賊齒。

    其二

    維人與萬物，同生天地内。弱肉强之食，不知始何代。魚鼈入水求，雉兔入山採。戕彼百族命，供我一尺喙。佛氏嚴戒殺，此心固難昧。乃自洪荒來，相沿竟不廢。五雞二母彘，王政所特載。祭典用牲牢，刳及肝腎肺。膾細孔不厭，庖遠孟善對。將無物養人，本天意所在。於物何太忍，於人何過愛。此理不可問，思之動深嘅。雖慚犧用麵，聊减羊踏菜。庶幾節嗜慾，畧少我心痗。

    其三

    聞有兠率天，皆願生佛土。當年舍衛城，乞食傍門戶。伊蒲饌罕飽，壞色衣不補。此亦何足羡，而欲與儔伍。聞有蓬萊山，皆願謁仙府。既絶烟火食，又少眷屬聚。飢來餐白石，閒極消碁譜。此又何足慕，而欲希冲舉。人得生中華，又免瘖聾瞽。兼值承平世，弗罹兵革苦。托業况爲儒，因之識今古。撫已良過幸，其樂不可數。奈何生妄念，先自障靈宇。且迴東海舟，莫視西方鼓。

    其四

    吴僧得方竹，圓之作珍玩。蠢俗殺風景，毋怪衛公歎。何哉王介甫，好醜亦不判。方啜龍團茶，淬以消風散。世間可惜事，僂指豈勝按。美女嫁醜夫，名花對癡漢。佳文覆醬瓿，良琴入烟爨。抵鵲用玉璞，射鳥用金彈。

    其五

    右軍愛籠鵞，崔相喜鬬牛。梅以林逋高，蘭以屈子幽。興會偶然值，不覺神與游。其人本不朽，其事遂千秋。如何好名者，徒欲托物留。栽成數竿竹，自比王子猷。種就幾叢菊，又謂淵明儔。品茶希陸羽，泛舟托日休。韻事遞相續，高人遍九州。效顰良可笑，拾唾亦足羞。卒之誰振拔，同歸貉一邱。人生可傳處，豈在假風流。

    其六

    惠迪從逆凶，此以常理訓。若在塵劫時，未可一概論。試思一代興，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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