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起丙戌正月至是年十一月

    丙戌元旦試筆

    東風又到六街塵，身世俄驚四十春。少小幾時行歎老，昇平方好敢傷貧。五經次第傳諸子，萬卷低昂聚古人。獨有鄉心難遣處，高堂髩已白如銀。

    上元後一夕同兒輩市口看燈

    昨宵佳節天大風，市頭燈火一掃空。今朝無風天色好，滿街人沸月影中。兒曹牽衣喜相告，出門要看紅燈紅。對之那能即嗔喝，聊與命駕菜市東。置膝自抱我誠癖，上車不落渠自雄。發蒙教猜春謎字，遠咻引避市語訌。倘逢相識見應笑，如雞鷇雛在一籠。中年漸多兒女愛，已無大志立事功。竿木逢場且作戲，閒情聊托兒嬉同。卻憶倚閭人望我，亦如我愛諸孩童。

    曉出西便門

    出郊殘柝尚城闉，此路頻經十六春。事往難尋鴻爪跡，身閒常怯馬蹄塵。月斜西嶺如歸客，柳識東風似故人。勾引鄉心入殘夢，懵騰欲到五湖濱。

    題韋鐵夫教諭授經圖爲令嗣約軒編修

    不教顔柳擅家規，一幅如披諷諭詩。代遠業猶傳故相，官閒身自課佳兒。無鱣集座沉淪慣，有鯉趨庭變化奇。三尺書郎今及第，由來名父作經師。

    其二

    冰冷儒官建立殊，通經致用果非迂。青氊堂下辭私餽，黃鵠陂前議免租。〈有本事在。〉當局能肩真鐵漢，滿籝何物笑金夫。不須數典援韋幔，賜策陰功券此圖。

    黄烈婦輓詩〈姓蔣氏，儀曹黄恩錫子婦。〉

    酹酒夫君晷未移，飾巾自結一繯絲。遂從逝者尋歸路，早向生前尅死期。冢樹定看連理出，麻衣猶帶九原披。傷心獨有衰翁淚，哭罷西河又一悲。

    送項任田吏部請假歸歙

    典選清聲沔水如，三班方倚掌銓除。為尋坡老聯牀約，〈君與令兄韶堂最友愛。〉遂輟山公啟事書。舞袖場邊撾鼓罷，順風船上落帆初。家園百里天鄣近，遙識春游舁筍輿。

    得心餘書卻寄

    足音跫然到千里，忽得故人書一紙。遥知歸養仍未寧，一歲擕家輒三徙。買宅金陵席不暖，艤櫂南昌帆又駛。鵞湖歸住逾半年，扁舟又向石城指。罷官已同鵲繞枝，爲客更似魚失水。眼看身自作黔婁，還倒空囊救桑梓。無錢恥乞有好施，曷怪方朔飢欲死。昨傳白門待掌教，當路忽入細人毁。得非磨蝎坐身宮，所至輒攖謗燄起。姑蘇講席定何如，復恐有物尼之止。生平百尺樓嫌低，不屑侯門躡珠履。豈知翻傍矮簷下，求一托足艱如此。江湖可樂貧奈何，賦罷懷人淚瀰瀰。〈尹相公自江寧還朝時，諭屬吏延君爲鍾山書院山長，後有忌之者，遂不果。而君書又云吳中撫軍亦有書院之約，故詩及之。〉

    入闈分校奉和總裁尹相公用壁間韻之作兼呈同考諸公

    文昌星映棘闈深，節鉞歸來此乍臨。人喜朱衣新宰相，公原青瑣舊詞林。導師竪拂宗風倡，老將登壇氣韻沉。文體從看趨雅正，别裁早已具精心。

    其二

    考官單出禁垣深，妙選緣知帝鑒臨。接座清言霏似屑，分題名作列如林。人才可惜珠休棄，文價何憑羽亦沉。畫燭三條應共勗，昔年辛苦認初心。

    其三

    新進慚叨寵遇深，五年此地四經臨。頻添泥爪留詩壁，又認巢痕到易林。〈癸未分校，得《易》五房，今又得《易》五房。〉朱碧迷離燈影炫，星河絡角漏聲沉。摩挲敢說無花眼，應只堅持似水心。

    翻閱落卷再叠前韻

    差排文卷畫堂深，覆校渾如帖又臨。退筆幾堆將入冢，神斤一柄再搜林。額瘢恨不將花?，鼻觀那能盡水沉。五色目迷吾敢忽，爨材或恐有琴心。

    尹公又有詩見示依韻奉和

    束筍堆成帙滿家，披吟每到夕陽斜。知公久倦看花眼，只愛看他筆底花。〈原詩有「負却三春飽看花」之句。〉

    其二

    連篇險韻屢翻新，似化青蓮百億身。始識白頭文潞國，精神真過少年人。〈用蘇子瞻謂潞公語。〉

    其三

    初度爭傳浴佛期，聚奎堂上介維祺。〈公誕辰在四月八日，尚未出榜。〉祝延不用華嚴懺，千佛名經正出時。

    其四

    校勘還聞坐夜深，似愁海底有珠沉。風簷共說文心苦，誰識先生更苦心。

    再叠前韻

    入彀能收幾作家，愧持眊筆?横斜。漫言桃李春光好，有客東風怨落花。

    其二

    名魁又見一番新，都是朱衣點後身。那得不當成佛看，度人橋上不多人。

    其三

    吹嘘送上枉相期，文字終須論福祺。眼看落花留不住，倚闌無語立多時。

    其四

    漫說詞源有淺深，盡歸烟海聽浮沉。臂鷹手亦無憑凖，老去羞誇見獵心。

    將放榜再用壁間韻

    嚴扃列坐月餘深，不覺春歸夏已臨。幾日金泥爭寫帖，一班玉筍又成林。筆端食葉聲初寂，帷外看燈影尚沉。難得宗工皆藻鑑，得人應可答天心。

    其二

    薦來文卷較功深，十一襴衫會賁臨。聊免借材資異地，〈本房中式十一卷，幸已足額，無煩他房撥補也。〉知誰翹楚出平林。敢期陸氏莊多熟，還恐豐城劍或沉。古戰場邊一回首，冰霜寒到五更心。

    紀辛齋侍御房卷獨少用總裁韻遣興和以解之

    採得芳菲聚一家，卻分鄰杏幾枝斜。定知一樣春妍處，愛惜偏深手種花。〈自他房撥來者幾半之，故云。〉

    其二

    燒尾筵看一隊新，出羣定屬阿誰身。將兵何必多多善，只要行間有用人。

    其三

    知音雖别屬鍾期，春酒同來介壽祺。莫以敬容殘客待，有人偏感寄生時。〈謂撥來諸門生。〉

    其四

    一般鐵網入波深，偏是明珠轉易沉。此意自令寒士感，手持敗卷惜文心。

    題邵耐亭萬卷樓圖即送其南歸

    與君相從十載前，對牀風雨夜不眠。荒雞腷膊蹴起舞，著鞭欲賭誰最先。與君相見十載後，老婦翻成倒綳手。公車枉載牘三千，罰水幾吞墨一斗。多君意氣凌滄洲，眊氉不作窮途愁。有官不補竟歸去，云有萬卷之書樓。君家住近虞山麓，山色蜿蜒景迴複。丹經昔授淳于書，粉本常留大癡幅。招真治近霏蒼烟，拂水巖高響晴瀑。兹樓恰比選勝亭，疏牕虚敞延來青。樓中况有帙充棟，嫏嬛之藏宛委扃。丁卯遺詩輯刓敝，癸辛雜志羅奇零。問士之富以書對，何减珍珠一船帶萬釘。噫嘻乎！百城面豈書生事，蠧魚命已落文字。所期一畝宫、十笏地，結箇書巢自位置。著述未必皆可傳，流覽何須盡能記。飢腸且飽古墨香，倦睫先酣黃妳味。我營邱壑徒在胸，蓋頂未遂誅茅計。既無研山易海岳，空擬雲林搆清閟。羡君今已突兀見此屋，緗帙錦贉手標次。萬籤挿架神仙居，百尺置身湖海氣。笑看塵世名利人，紛紛都在下牀睡。

    送内弟劉可型落第後赴津門就館

    山都仍覓舊青氊，也向長隄快著鞭。此客豈宜艱一第，人生能得幾三年。豬肝空嗜誰投贈，雞肋雖微忍棄捐。那得爲君無涕淚，高堂衰髩已皤然。

    門人穆凌烟癸未捷禮闈今年始補廷試仍以需次歸里作詩送之

    南宫名已雋，北闕試何遲。早識仍需次，真憐轉後時。繞枝三匝影，種樹十年期。聊喜頭銜換，休爲失路悲。

    其二

    也知官有日，偏覺路遲迴。已入中年景，猶紆百里才。寒誰嘘谷黍，渴但望園梅。何許書生命，難憑日者推。

    其三

    剩有寛閒日，匡居味頗長。生徒楊子宅，經籍鄭公鄉。閲世諳新局，翻書得古方。他年任民社，應易奏循良。

    其四

    負笈憐高誼，蕭齋誦忍飢。禮文慚設醴，詩法擬傳衣。去孰分臯廡，來曾下董帷。幾年師弟意，臨别倍依依。

    慰蕺園下第

    眊矂春官又一回，誰從爨底識琴材。生花不律行將秃，棄甲于思忍復來。〈君多髯。〉官燭空修書滿架，〈方纂修方畧館。〉子錢欲避債無臺。〈多宿負。〉祗應一卷名山業，消爾生平磊落才。

    璞函落第後入直軍機詩以調之

    吾家元叔今詩翁，才名廿載雄江東。弱不勝衣一把骨，筆力乃挽千鈞弓。一朝獻賦入薇省，長安詩社幾爲空。我昨讀君詩滿冊，雅材百五妙驅策。機杼織成七襄錦，雲霞補自五色石。老樹著花霏遠香，疎桐滴雨湛寒碧。有時哀絲彈寡女，忽焉快劍擊俠客。即今此道論作家，得不推袁虚一席。胡爲才高遇偏左，兩試春官再被斥。途窮阮籍思迴車，去直樞曹應推擇。自言日暮甘倒行，冷官聊逐熱客迹。噫嘻此地吾舊遊，直廬珥筆參國謀。夜草軍檄磨盾鼻，曉宣相麻催詞頭。從獵每隨虎賁隊，待漏慣聽雞人籌。文章報國儒者事，固藉黼黻宣鴻猷。獨惜君才不易得，自今未免分日力。眼看名山業垂就，忍把精神耗吏職。丈夫窮達會有命，不如讀書飽胸臆。竿進百尺步益艱，丹將九還火莫熄。期君速到蓬山巔，寛閒歲月恣討研。却將鎖院揮毫手，來作花甎應制篇。

    哭亡兒耆瑞

    不謂吾生遘此哀，一枝玉樹竟輕摧。頭顱痛我行將老，質性憐渠早有才。燈市春游曾未久，書堂曉讀枉相催。傷心野鬼叢中厝，誰與孤魂伴夜臺。

    其二

    衰宗累世只單傳，寧易生兒似汝賢。不死定知薪克荷，雖貧每慰室如懸。新松作勢空千尺，種樹成陰動十年。此痛自關門戶計，豈徒?犢愛難捐。

    其三

    早知不是我家兒，何事曇花現暫時。就塾不辭晨課早，候門常耐夜歸遲。幾曾膝上離文度，枉向人前譽袞師。那得臨風無老淚，聰明已愛講唐詩。

    其四

    骨相曾無慮折磨，豈知早歲即沉疴。漫期董奉甦威彦，空對倉舒想華陀。大藥有筒傳世少，庸醫無刃殺人多。可憐眉目清如畫，生把葠苓毒死他。

    其五

    不望于門駟馬闐，縹緗世業也須傳。殺青稿在憑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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