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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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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此之时,小小汽船的栏杆上,悬铃般挂着的七彩斑斓的提灯灯影下,一张张冒着汗水的脸庞笑逐颜开。数只这样的汽船,每逢追上或被别的船追上,紧挨着的船栏上便会立时发出哄闹声,就会争相将瓜和茄子朝对方的船舷投掷过去。船到唐崎,人们便在那里上岸,围着如今早已消失了的老松树绕行,然后再乘船归来。日期是早已忘了,大致是盂兰盆节那一天吧。大津的北端有个叫尾花川的去处,这里是出产蔬菜的地方,从田里开遛下来的大南瓜,就这么带着藤蔓浮在湖水上。不知怎么回事,这剽轻的南瓜,一到夏天便定然会浮现在我的脑子里。尾花川的街口,便是河口,由这里流向山中的一段运河,两岸是绵延不绝的枸橘林,一到秋季,澄黄的果实便散发出浓郁的气味,令人心旷神。冶。运河在三井寺开始进入山区,三井寺境内一带又是结满了果子的柯树。去年我重游阔别多年的故地,只有这一带景物依然如故。至今仍保存着明治初年气息的街道,在关西恐怕要推大津,而大津,则大致只有河口一带了。

    我的朋友永井龙男出生在江户,足不出东京将近有三十年之久。他第一次去关西,曾到奈良、京都、大阪转过一圈。因为永井的直觉要比常人灵敏得多,所以我一心一意等着他回来后,好听他谈论对关西的印象。他回来后这样说,我到关西各处转了转,但没一个地方能让我产生出像别人所说的那样的感觉,只有一个地方,即近江的坂本,还有好感。问他喜欢板本哪里,说是日枝神社里边的石桥。因为听他说起对那里很感佩,便问他去了大津没有,回答说是没有。我对他说,喜欢板本的话,就该去河口至三井寺那一带着看,但转念一想,夏日奥之院里的那种泥地色泽的美和清寂,却是不容易为人所知的。那泥土的美丽色泽里,残存着昔日繁华都市的色彩。在空前极度繁荣过的土地上,总觉得人们习以为常踩惯了的脚下,漂浮着一层油脂般的沉稳色泽。我所见过的地方里,神奈川的金泽和镰仓尽管都已衰败殆尽,但幕府时代的那种殷富的表情,至今仍在石墙,树墩子,以及道路的平坦和舒展自如中清清楚楚地显现着。在东北,则是松岛瑞严寺,然后是岩手的平泉,这些都是与大津的奥之院里的泥地色泽相仿的去处。朝奥之院深处一直走下去,那么就有一条穿越京都的近道,而当地人对此几乎浑然不知。我想,若对这里来一番追根究底的话,那肯定还会有许多更加弥足珍贵的去处。那条近道我也曾经走过,路的两边尽是一堆堆贝冢①,就像重峦叠嶂一样。

    ①由古人舍弃的贝壳等物堆积而成的遗址。

    青年时代读过的田山花袋的纪行文里,这样写着:瑟琶湖的色泽看来正在一年一年死去。它确确实实正在死去。当时我读到这里,很是感佩,以为里边闪烁出的毕竟是文人的眼光。时至今日,每次坐火车打瑟琶湖畔经过,就会想起花袋的话来,感触尤深。每次和瑟琶湖打照面,我也总会生出这样的感觉,觉得它跟泥沼一样,正在渐渐失去生气。大津城临近湖面的地方,行人稀疏,非常冷清,离湖越远的地方就越是热闹,看情形,就像是湖面上的空气会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心头的活气攫走似的。近江商人在本乡本土成不了气候,而擅长在他乡发迹,这一特点,固然有多种多样的原因,但原因之一,也许是置身在湿气氤氲的湖面空气里,身心被孕育成了胆汁形的气质,一步步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不轻意动怒的隐忍自重之风。这一观察当然有点儿滑稽可笑,但对一直居住在一种达到饱和状态的气压下的居民说来,他们的忍耐心要比居住在干燥气候中的居民来得更强些,那也是一种事实。

    一般说来,胆汁形气质的人,光凭胆汁气质本身是难以成事的。利用别人的兜裆布相扑角力,一上手就很容易奏效,这种被人称为心黑和阴险的作法,也是因为利用了自然之力和他力的缘故。去年,我行走在大津的街市上,让大街上咕噜咕噜膨胀起来的众多人口吓了一跳。但大津当地人是不会把他们对事物的感触表露出来的,毋宁说,他们对别人是很冷漠的。作如是想的,也许不光是我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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