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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弑寝宫炀帝死烧迷楼繁华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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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全。宇文化及既杀了各王,随自带甲兵直入宫来,要诛戮后妃,以绝其根。不期刚走到正宫,只见一妇人,同了许多宫女,在那里哀哀啼哭。宇文化及看见,忙厉声喝道:“汝是何人,在此啼哭?”那妇人慌忙跪倒说道:“妾乃帝后萧氏,望将军饶命!”宇文化及因见萧后花容月貌,大有姿色,心下十分眷爱,便不忍下手。因说道:“主上无道,虐害百姓,有功不赏,众故杀之,与汝无干。汝弗惊怖,我虽擅兵,亦不过除残救民,实无异心。倘不见嫌,愿共保富贵。”

    此时萧后已在九死一生之际,得宇文化及声口留情,便涕泣说道:“主上无道,理宜受戮;妾之生死,全赖将军。”宇文化及说道:“但放心,此事在我为之,料不失富贵也。”萧后道:“将军既然如此,何不立其后以彰大义?”宇文化及道:“臣亦欲如此。”遂传各官道,奉皇后懿旨,立秦王杨浩为帝。自立为大丞相,总摄百揆。封其弟宇文智及与裴矩为佐仆射,封异母弟宇文士及右仆射,长子承基、次子承祉,俱令执掌兵权。其余心腹之人,俱各重重封赏;又杀牛宰马,大宴群臣。酒行数巡,因说道:“吾本无压众之心,汝等谬推为主。我自谅德薄,不足以当大位,故仍立新君。但一番更始,与旧不同。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众臣齐声应道:“丞相之命,谁敢不遵?”宇文化及大喜。又命进酒,大家尽欢方散。次日又传出令来道:“主上无道之事,皆奸臣虞世基、裴蕴、来护儿等数十人所为。今日昏君既诛,奸人岂容在侧!可收戮于市,以警后人。”司马德勘与裴虔通等得了令,遂带领甲兵,将数十个助桀为虐的奸臣,都一齐拿至市中同戮。虞世基之弟虞世南,闻知此事,慌忙跑到市中抱住世基,号淘痛哭,请以自身代死。左右报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传令道:“昏君之恶,皆此贼积成,岂可留之!且吾倡大义,只除奸佞,安可殃及好人?”竟不听。可怜众奸臣,献谀献媚,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方得高官厚禄,能享用得几日,便一旦同被诛戮,身首异处,好不苦恼。

    正是:

    奸人得志弄权时,只道天心再不移。

    岂料一朝机局变,身膏斧钺臭名遗。

    宇文化及既杀了众奸臣,又传旨查在廷臣僚,昨日有几人不至。赵行枢等查了回复道:“大小官员俱至,唯仆射苏威与给事郎许善心,二人不到。”宇文化及道:“二人素有重名,可恕其一次。再差人去召,如仍不前来,即当斩首示众。”却说苏威因谏炀帝罢选美女与修筑长城,被炀帝削职罢归。后来虽又起官,终然有几分侃直之名,当日闻炀帝被弑,竟闭户不出。次日见有人来召,自思逆他不得,遂出往见。宇文化及大喜,遂加其官为光禄大夫。后人悲其直节不终,作诗伤之曰:当时直谏言殊凛,今日如何屈膝行!

    总是头颅拚不得,前忠后佞负虚名。

    且说许善心字务本,乃高阳新城人。九岁而孤,惟母范氏,殷勤鞠养成人。仕隋为礼部侍郎,因屡谏忤旨,遂降为给事郎。闻宇文化及之变,因闭门痛哭,不肯入朝。次日化及差人来召,许善心必不肯往。其侄许弘仁劝之说道:“天子已崩,宇文丞相总摄大政,此亦天道人事代终之常,何预叔事?乃固执如此,徒自苦也。”许善心说道:“食君之禄,当死君之难;虽不能死,焉能屈膝而拜逆贼乎?”早有人报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大怒道:“许善心何人,乃敢倔强如此!”遂差军士拿捉入朝。

    众人得令,遂蜂拥而去。不移时,即将许善心绑缚入朝来。宇文化及大怒道:“吾举大义,诛杀无道,乃救民也,满朝臣子,莫不听从。汝何等之人,乃敢与吾相抗!”许善心道:“人各有志,何必问也!”宇文化及怒气不息,亏众臣齐劝道:“昔武王伐纣,不诛伯夷叔齐。今许善心虽违号令,然情有可原,望丞相恕之,令其谢罪改过。”宇文化及道:“既是众臣相劝,且饶其死。”遂叫左右解去其缚。许善心走起来,抖一抖衣冠,也不拜谢,也不开言,竟辄转身昂昂然走出朝去。宇文化及看了大怒道:“吾好意放他,焉敢如此不逊!”复叫拿回。众人又上来劝。宇文化及道:“此人太负气,今不杀之,后必为祸。”遂命其党牵出斩之,时年六十一岁。

    后史官有诗赞其忠云:

    砥柱狂澜强硬少,严霜弱草萎靡多。

    从来独有忠臣骨,烈烈轰轰不可磨。

    许善心被戮,其母范氏,年九十二岁,临丧不哭。人问其故,范氏说道:“彼能死国难,吾有子矣,复何哭焉!”因不食数日而终。

    后人有诗吊之曰:

    能死国家知有子,临棺不哭意悠然。

    隋家帝后多佳丽,试问何如范母贤!

    宇文化及既诛了许善心,威权愈重。知众皆畏惧,便十分恣意,竟将少帝杨浩另自迁居一宫,将兵围守。凡有政事,俱自裁议定了,但令其书敕发诏而已。自家遂移入禁院,占据六宫,日与萧后及十六院夫人,恣行淫乱。月观、迷楼时时游幸。吴绛仙、袁宝儿一班美人,皆不时召御。其余自奉,一如炀帝。在江都纵恣月余,因从众议,复返长安。遂逼勒少帝,并拥了六宫妃妾及传国玉玺西回。一路侍卫,竟用炀帝的车辇仪仗,其余宫人珍宝金银缎帛,尽用骡马车辆装载。不足用的,就沿途抢夺。军士的车甲行李,俱着其自负而行。在路上百般狂纵,毫不恤下。军士疲劳,皆生怨心。

    将至彭城,赵行枢对司马德勘等说道:“当时隋主不仁,天下离乱,民不聊生。我等故求拨乱之主而立之,将欲转祸为福,改辱为荣也。不期所推宇文化及乃暴戾之人,立之为主,今日苦虐尤甚,反致六宫抱恨。不久诸侯起兵诛叛,此贼必死。我等从人为贼,焉能得免?若不早图出脱,后日死无葬身之地也。”司马德勘道:“诸公勿忧,众既怀怨,明早入朝,只消袖藏匕首刺之,有何难哉!”众人计议定,不期事机不密,早有人报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大怒,遂将计就计,埋伏武士于帐下。次日,赵行枢、司马德勘、裴虔通、元礼、令狐行达、马文举一班贼党俱袖藏利刀,将欲行刺。才入帐,宇文化及早大声呼武士拿下,各人身边都搜出利器,知是真情。遂大怒,俱令押赴市曹,将二十余人,一齐斩首。

    正是:

    君虽无道冠居首,岂是为臣所敢欺!

    今日同时俱备戮,始知天意不差池。

    宇文化及既杀了众人,一发横暴起来。行至魏县,忽想道:“千日为臣,不如一日为君。”遂将药酒鸩杀少帝,自即皇帝之位,国号许,改元至道元年,颁诏四方。不多时,早报入长安。唐王李渊闻知,大惊道:“逆贼弑君,不可不诛。”遂发檄文召集英雄,各路进兵。不旬月间,早有夏王窦建德、郑主王世充、魏公李密,与炀帝旧臣杨义臣俱领兵杀进魏县,要拿宇文化及报仇。宇文化及连战不胜,遂退入聊城困守,被杨义臣会合窦建德之兵,日夜攻打。城破,遂生擒宇文化及。窦建德先迎萧后,御正殿自以臣礼拜之,随设炀帝、少帝二灵位,会集隋室旧臣,将宇文化及斩首剜心,沥血以祭之。

    正是:

    强梁横暴终何用?狼戾奸贪亦是空。

    谩道为君一日好,到头难免血痕红。

    窦建德既诛了宇文化及,其余贼党尽被杀戮。又差一千余骑兵,护送萧后还江都,复立炀帝之孙杨政道为勋国公,又追谥炀帝为炀。此时李渊已立代王杨侑为恭帝,改元义宁。王世充亦奉越王杨侗为帝,改元皇泰,皆不能兴,不一年而隋室遂亡。后来李渊扫平天下,李世民提兵至江都,寻访炀帝灵柩,仍用帝王之礼,葬于雷塘。见迷楼繁华奢侈,因说道:“此皆小民脂膏所为,何可令后世人见?”遂命举火焚之,火经月不息。至此方知炀帝醉后悲歌道“他日迷楼更好景,宫中吐艳恋红辉。”即此谶也。

    不年余,李世民成了帝业,躬行节俭,痛除炀帝之习,重立大唐三百年之天下,别有传记,故不复赘。可惜隋文皇驱逐五胡,半生征战,创成南北一统江山,被炀帝风流浪荡了一十三年,遂冰消瓦解,身命俱不能保。后人过其离宫,感叹其事,作诗悲之,曰:此地曾经翠辇过,浮云踪迹竟如何?

    香消南国美人尽,怨入春风芳草多。

    残柳宫前空露叶,夕阳江上浩烟波。

    行人遥起广陵思,古渡月明闻棹歌。

    又云:

    隋堤风物已凄凉,堤下仍多旧战常

    金镞有苔人拾得,芦衣无土鸟衔将。

    愁声暗促河声息,野色遥连日色黄。

    独上寒城更愁绝,戍鼙惊起雁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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